老汉是个苦命的人，早年没有什么手艺，跟乡里几个人去内蒙古的轮窑厂打工，结果没有几个月小腿就受了伤，领了一点微薄的工资回到家里来。年幼的我在那个时候看到老汉的小腿至脚后跟血肉模糊一片，吓得哭了出来。后来每每想起那事，还会心痛得想流泪。老汉舍不得花钱，这么严重的伤买了瓶蛇油膏硬是慢慢给涂好了。只是伤疤仍在，白森恐怖。那段时间是母亲经人介绍去了纺织厂上班，靠着一个月500来块钱的工资维持整个家庭的开销。母亲虽然从小生在农村，但在娘家排行是小的，大的都宠她，没干过什么活。为此，差不多过了一两年，老汉的脚好了，我也长大些了，老汉便将我托管到三姨家，然后继续外出打工。期间窑厂、砖瓦厂、建筑工地上干过不少，全是体力活。

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到最后老汉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他没有读过很多书，但他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让我一直深深铭记，他说：“小宇，穷没关系，咱做人一定要本分，不去惹事。但事一旦找到咱头上来，咱也不怕，豁出去不是一口气，谁还没有条命。”因为这句话，父亲打了一辈子工没被人拖欠过工资，但也没有做过什么要职。这句话现在也是我人生的信条，如今有人找上门来，要在我头上屙屎撒尿，那么我当然也不能示弱。杨倩、蔡副总还有那个在背后使黑手的家伙，我会慢慢让你们明白，别人予我一分，我林宇必然还他三尺。

在上海找了酒店先住下，本来还想去投靠以前的大学同学陈飞，听说他现在是保奉集团上海分公司的部门经理，现在出了这一茬也不好再去了，有蔡成铭这个老贼在上面，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的。

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去给陈飞说一声，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机没电了，换了块电池，开机，收到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一条是陈飞发的，问我到哪里了，在哪个站下，要不过来接我，我打过去解释了几句说我不过来了，然后就匆匆挂了。这一趟火车坐得太累，澡也不想洗了，倒头就睡了下去。

迷迷糊糊地梦见了许多往事，老汉的脚烫伤了、徐敏从八楼上跳下去了、第一次见到杨倩的场景……汗水不停地从我的背后渗出，后来我又梦见一个面容苍老的头发蓬乱的老太太，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在街道上追着我跑，我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那把菜刀就顺着我的头顶砍了下来。然后，我从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夜凉如水，我点燃一支骄子，倚在阳台上，让微风吹拂着我额头和背上冰凉的汗水。

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杨卓出事前还让我去城郊的新厂建设地址处理问题。有两家人说什么都不肯搬走，十分让人头大。类似的事情，我三年前刚到长也不久也办过一次。那时长也一个商业住宅项目建设地点就在我们老家，离我家也不是太远，于是杨卓就让我去办。当时为了挣表现，挨家挨户劝说，最后只剩下王曼凤一家人，实际上就婆孙两人，老婆婆乡土观念重，死活不肯搬，说是祖上留下来的，换了地儿根就没了。我心想这跟根没了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搬了家子孙就得不孕不育，全家死绝？

后来我找了几个人，想她一个老婆婆，胆子肯定小，吓吓她说不定事情就能成了。这一吓，给吓出了事，老婆婆在大街上哭天喊地，天老爷啊，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哦……说到气头，老婆婆身体一直，倒了下去，然后就再也没起来过。这老婆婆就是我梦见的那个拿菜刀要砍我的那个。当时看见她那么直直倒下的样子，我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及时找到了她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儿媳妇，这两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协商后安置费和搬迁费总共花了30万，总算私下把事情了了。但为这事，我给妈老汉的关系也闹僵了，毕竟是一条人命。

想想已经好久没回去了，这两年电话打得越来越少，等这件事稳定下来，我也该抽个时间回去看看。

抽完烟，洗了个澡又继续睡。

第二天一大早电话又嘟嘟响个不停，我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肖龙怨妇般的咒骂声：“狗曰的，你没死啊？”我回骂了一句，“龟儿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大早没个好听的就咒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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