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小户出身的,因缘际会之下掉进绮罗丛中,一下子迷花了眼,她心性又强,心眼又歪,总要与人争长短,还见不得旁人好,久而久之,这样的性子熏陶了儿女,才有了今日之祸!
裴氏又病了!
她只能生病。罗老爷现在见了她如见仇人,一心认定是裴氏养坏了她的女儿。罗绢的婚事定下来了,在罗老爷愤怒的眼神下,裴氏曾经狮子大开口许诺的嫁妆,这时一点也不敢少。可是当邢嬷嬷一边念着嫁妆单子,一边用惴惴的眼神偷看裴氏的时候,裴氏的心就在滴血,她辛辛苦苦为罗绫攒下的东西,这回尽数进了罗绢的荷包。
就在裴氏恨不得拿头撞墙时,叶绮来了!
叶绮当然得来,不管她与这个继婆婆之间有多少恩怨,叶绮总要来侍疾,哪怕裴氏给她闭门羹吃,她总得做做样子。
裴氏没给她吃闭门羹,府里都是罗老爷的耳目,再叫他知道她给叶绮吃闭门羹,岂不成了裴氏公报私仇!况且想起刘氏派人来打的她那十板子,裴氏手心里还疼呢!
叶绮既是这种情形下进了婆婆的屋子,裴氏的各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也就可以想见了。
裴氏窝在淡青挑银丝如意纹锦被里,半阖着眼睛,也不招呼,也不看叶绮。叶绮浑不在意,端起桌上净瓷云纹敞口碗里的药,试了试温凉,伏侍着裴氏服下之后,就一边递给裴氏一颗糖渍青梅过口,一边云淡风轻地笑道:“如今有件亲事,想说给绫妹妹,媳妇儿特来问问太太的意思!”
裴氏一怔,不知叶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要给罗绫说亲。
叶绮见裴氏不说话,很自觉地理解成默许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下去:“慕之的大姨母有一位堂侄林明通,极忠厚老实的,如今跟在大表兄身边,这些年也积攒了下了家业,若是绫妹妹肯嫁过去,倒是亲上加亲的事!”
林明通?裴氏问道:“可是林婉华堂弟的儿子?”
叶绮笑道:“正是呢!”
“她不是继室所出吗?”裴氏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叶绮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看来裴氏的脑子抽风,林明通的生母,再不济也是明媒正娶的继室,算起来比裴氏这个外室扶正的还要尊贵些。
说错了话,裴氏也只好一根筋地挑刺儿挑下去,“绫儿是咱们家的长女,林明通又不是林婉华的亲儿子,听说他也不甚机灵,到如今还是跟着林明震鞍前马后!”
叶绮心中直想冷笑,若真是大姨母的亲儿子,又哪里轮得着罗绫?况且若是尖滑之徒,大姨母与表哥岂能容得下,林家那些过分“聪明”不能依附嫡支生活的族人,早就与贫家百姓无异了!
叶绮笑道:“厚道人自有天佑!况且太太难道不想给绫妹妹找个稳重的夫婿?林明通早就成了大表哥跟前得力的人,家财颇厚,绫妹妹若嫁过去,少不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裴氏心思活动了,这林明通他曾经听说过,论起家财,只怕比那些没有实差的公侯人家还多。
只是不知道叶绮为何肯为罗绫的婚事上心,其实人和人的想法,有时候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裴氏一味只想掐尖,她的儿女必得比别人都强,叶绮却觉得,罗绫纵有千般不是,终究是罗慕之的妹子,只是被裴氏教得处处爱与人别扭,嘴上又没遮拦,叶绮不能容她欺负人,也不想看她嫁不出去,罗绫是罗家的姑娘,她若是嫁不出去或嫁得太不像样了,丢人的还不是罗家!
裴氏低头沉默半日,斟酌道:“听说林明通的亲娘没了,只怕没人回护!不然何以他妹子都嫁人生了孩子,他这边还没有订亲?”
继母不肯为林明通的婚事操心,致使他老大不小还未娶亲也是实情,可裴氏的脑回路也实在是奇葩,难道真是关心则乱吗?叶绮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这个嘛,太太放心,一来林明通是跟着表哥常在徽州的,绫妹妹就是嫁过去,也不与婆婆一处,二来么,继婆婆也有继婆婆的好处!”
裴氏“咯噔”一下,被噎得死死的。让她怎么说呢?裴氏不得不承认叶绮说得有道理,有时候继婆婆还真是有继婆婆的好处。
叶绮见裴氏脸上仍有不甘,就劝道:“太太也不必为赵家的亲事可惜,算起来,庶子媳妇哪是那么好做的?赵家规矩大,绫妹妹就是嫁过去,只怕也有诸多不顺意之处!”
裴氏不语,在她看来,嫁给林婉华的堂侄是低了些,可是若没有谭家这一宗亲事比着,林明通也算个良配,想来在谭家做媳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谭家几十年来与官家结亲,妯娌们的出身都不低,新媳妇一进了门,就要站规矩,在婆婆面前做小伏低。
裴氏考虑了几日,也就点了头。
罗绫很郁闷,好些日子赌气不出门,叶绮无愧于心,她这个做嫂子的已经尽力了,罗绫若肯知足,自然可以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她若仍旧固执地想高攀,承受多少痛苦也是皆由不甘心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