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刘叔,跟我爸同一个分队的,常去我旧家。」学长说明着。
「他们在空军都要干嘛啊?」我问。
「开飞机吧!我那时候太小了,也不清楚。」学长淡淡的说。
我又翻了另外一页,看到一个稚嫩、斯文的大哥哥,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当时的年纪跟我现在差不多吧。他牵着学长小小的手,两个人都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又问了学长,他顿时愣了一下。
「他啊?小方哥。」学长回答,皱了皱眉思考着。
我看他的样子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怎幺了?」
「没事啦。」学长说。
小方哥当时还不是军人,唸空军航空技术学校。从小就在眷村里长大,考进空军的世界,可是却热爱看天、看云,跑去学气象了。每次从学校回村里,就一定会有个下午带着学长去遛达,吃个点心。算是跟学长最亲的大哥哥了吧。学长搬家之后,跟小方哥就断了联繫,小方哥哥现在也差不多结婚生子了吧?
我继续看着相册,用每一张照片认识这些哥哥、叔叔们。从学长的回答,我也发现学长的记忆虽然模糊了,不是每个人都记得清楚,但那些往事他都放在心里,没有完全忘掉。
我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伯伯跟曹伯伯的合照,看起来两个人年纪差不多。
我看着学长,才发现他失了神。他愣了一眼才说:「那是陈伯伯。」
在我追问之下,学长只好说出陈伯伯的事。陈伯伯比曹伯伯大一点,也是学长学弟的关係。他们不在同一个单位,但联繫还是很密切,常常到彼此的家寒暄。陈伯伯也很照顾学长,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学长小时候生日总少不了陈伯伯送的礼物,有时候还準备得比曹伯伯还奢侈。
有一天学长刚睡醒,阿姨就跟他说陈伯伯跟着飞机掉下来了。一开始他还没什幺感觉,直到学长走进灵堂,陈伯伯大大的遗照摆在正中央,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幺事。学长那时候看曹伯伯上香的时候只有皱着眉,却没有掉一滴眼泪。他看着也不敢哭,对陈伯伯最后的印象只有酸涩。
我听了心也沉了下来。好像那个陈年的酸涩感也传染给我,呛得我有点受不了。我坐起身,看着学长的表情,又露出那个忍着悲伤的表情,看似平静,我却感觉到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在学长心底,他不想让我探进去。我握着学长的手,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睿宇……没事吧?」我问。
「嗯?没事啊。」学长苦笑着,说:「快睡吧,明天早上还要……」
「你明明就有事。」我打断他,看着他的双眼说。
学长愣了一下,我抚着他的肩膀。
「你不需要假装坚强。我常常忍不住哭,我很脆弱。可是我觉得看起来更坚强的你,反而不开心。」我说。
我没等学长反应,只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的逻辑清不清楚,学长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幺。
「我不知道……总之,你可以脆弱一点,还有我陪你啊!」
我看着他说完这段话,说完话才让自己平静一点。他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头应了我一声。然后迅速关上灯,示意我就寝。
我一时没有睡意,躺平在床上,脑袋却一直打转。想着我说的话对不对,想着学长认不认同我的话。想到头脑都打结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幺跟学长说话,他常常都沉默以对?我的话丢出去,像是碰到一面软墙,不痛不痒得就掉下来了,答案不是接受,也不是拒绝。
「睡不着?」学长突然说。
「嗯。」我回答。不想多说什幺,学长的手却牵过来,紧紧得牵着。
「其实我有时候,好羡慕那些照片里的曹睿宇。」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到这句话从学长口中说出来,硬生生撞进我的心底。我也握紧了学长的手,试着想给他一点力量。
「那时候的曹睿宇不坚强,没有肩膀,不用烦恼什幺事。」学长说。
「他可以很脆弱……但也很开心。」
学长抽一口气,沉默一阵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但我不想打断他的节奏,只想静静得听他说话。
「我不知道……我想要勇敢一点,想要负责任,想要……」
学长说得断断续续的,我觉得他的心开始乱了,我第一次感觉他的情绪有这幺大的起伏,那个深渊开始有了动静,似乎快要波涛汹涌。
「没关係,我知道。」我轻声说,侧身在黑暗中看着他。没把他的表情看清楚,可是我们靠得很近,心好像也很近。
「你可以跟那个小小的睿宇一样。」我说。
隔天一早我们都睡眼惺忪得被闹钟吵醒,虽然还想补眠,但为了赶回学校还是要快点起床梳洗。跟阿姨打过招呼后,我和学长想节省时间,索性一起进浴室,各自挤上牙膏刷牙、排放一晚的尿意。
「昨天谢谢你哦!」学长满嘴泡沫得说,发音都变得不精準了。
我对他笑了一下,因为咬着牙刷,也含糊得说着:「不客气啦!」
这家伙昨晚折腾了我一阵子,跟性慾无关,纯粹是为了安抚变回小孩子的学长,让我少睡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