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去看守的刺客那么多,身上若是有些熟悉的香气,”王琦说,“料想孟小姐闻见了也会高兴些的。”
纷儿躬身:“奴才谨记了。”
他笑眯眯地起身,目送王琦回院。跟在后头,纷儿不动声色地想,老谋深算?
为了取得某人的信任而去绑架他的女儿,随后再装出勤恳寻觅的样子,末了还要将绑架的嫌疑抛给挑拨离间的亲信。
他甚至顾虑到避嫌,托嘱要将消息泄给某人之子,自己做那个将好处拱手让人的角色。
——怕已不止是“老谋深算”了吧?
正这么腹诽着,面前的少爷却倏然转过身来。
“不过啊,你为何非要将她囚在山上的庙里呢?”他道,“我讨厌庙。”
是年,皇上登基时逢爱妃去世,皇嗣凋零,于是对于生死之事尤为看重。
为了寻求长生不老之道,皇上寻仙拜佛,拨了大笔银子去四处的佛庙与道观。一时间,朝堂内外都知道了皇上的这项独门偏爱。
于是,京城内许多宗教楼宇如雨后春笋般建起,迁移去了新的,旧的自然也就废弃了。
而孟宣雅便关在其中一间破庙里。
她呜咽着。若是寻常姑娘,早已抽抽嗒嗒哭了几日了。只是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示弱,定要坚强一些、寻到线索才行。
初始,孟宣雅便觉得有几个看守自己的刺客身上有股气味,而且,还是挺好闻的香气。
她觉得熟悉,可无论如何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只能暂且记下来,想着往后再来推断。
孟宣雅有气无力地躺在草垛上,不知为何,今日来轮班看守她的刺客尤其少。孟宣雅心里暗地祈求着顾潜之速速来救自己。
顾潜之的确在寻找她。
刚得到消息,顾潜之便急忙寻找起来。他四处奔走,为自己过去未能待孟宣雅更体贴而感到内疚。
最为庆幸的是,不过半日,他便在孟府后墙遇见了一个缩头缩脑的可疑人士。捉来严刑拷打一番,对方果然承认是绑走孟宣雅的一伙人。
于是顺着此人提供的路径,顾潜之径自上山。出门时,竟在路上遇见了王琦。
倒霉催的。
听闻王琦也已寻了孟宣雅多日。前些日子,孟宰相在家中私下说过要循序渐进,离王琦远些,“这孩子将来必成大患”。然而现如今他对孟宣雅之事这般用心,又叫人不由得动摇了念头。
于是二人便一同上了山。在破庙前停下时,王琦与顾潜之对视了一阵。
王琦一脸疲倦,此事似乎叫他劳碌了多日。王琦苦笑道:“顾大人与孟小姐情真意切,当真是情同兄妹——抱歉,你二人切实是兄妹对吧?”说完,他还在风雪中咳嗽了两声。
顾潜之一愣。
顾潜之与孟宣雅之间有一个秘密。那便是他二人已逾过了兄妹的情缘。然而此事宣扬出去便是家丑,因此,从前到如今,都只是秘密而已。
王琦不可能知道,不过他这话的确叫人反省一番。
顾潜之想,他与宣雅之间的事,总有一天,会要有一个定论的。
“不错。”他淡淡地答道,“我与宣雅,确是兄妹。”
说着他便转头推门进去。
大雪飘飘然落下,为这山间披盖银装,变作一片冰天雪地。
顾潜之进门后,先是挑刀杀了门口两人,其余刺客四处逃窜,却被外头的人给果断砍死。他快步奔向躺在地上已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
孟宣雅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她抬眼见到顾潜之,热泪便滚落下来。
“潜之——”她喊的不是“兄长”,而是她所爱之人的名字。
然而拥抱着她的臂膀短暂地僵滞。顾潜之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抚摸孟宣雅的头发。
在破庙之外,山雪寂静,吞灭了杀戮的声响。王琦站在屋檐下,他轻声咳嗽,任由狐裘簇拢着脖颈。
纷儿上前,压低声音道:“跑了的几个都杀了。今日安排来的,都是城中招募的流氓恶棍。我们的人无一受损。”
王琦又咳嗽了两声,他只短短地说了两个字:“都赏。”
一片长久的沉默过后,纷儿道:“奴才无能,忘了您的喜恶,不敢领赏。”
纷儿跟着少爷长大,看着他从无忧无虑的少年成为捉摸不定的恶鬼。他的艰辛,他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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