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那个人。」
孙天羽意识到她说的是刚才那个尖声说话的太监,于是讷讷地闭上嘴。他原也知道,这事终瞒不过丹娘。唯一的儿子被人阉割,成为不男不女的太监……
房内沉默下来,丹娘披着棉袍,依在孙天羽腿上,两只纤巧的莲足裸露着,白白的,又冰又凉,彷佛白玉雕成。
不知坐了多久,炉中的炭火突然轻轻一爆,厚厚的门帘掀开一角。人未至,一股媚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待看清进来的身影,丹娘张开口,惊叫声到了喉头又僵住了。
那是个娇小的身影。上身是件银红缎面的夹袄,领口袖口镶着一圈蓬松的白羊皮毛边,做工精致,腰身收得极窄,虽然是件夹袍,看上去却丝毫不觉臃肿,反而显得玲珑可爱。下身是条碧蓝的湖绸褶裙,行走时,裙摆涟涟而动,彷佛一泓碧水。
丹娘有些不相信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那芳香的小身影已经走到面前。羊毛间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细弯的双眉被精心修饰过,秀美的双目顾盼生姿。
小巧的唇瓣点了鲜红的胭脂,像花瓣一样柔美。秀发梳成双鬟,细白的耳垂系了两只小小的银铃,在脸侧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轻响。
那女孩静静站在那儿,眉枝如画,秀美得犹如一朵出水菡萏。接着她嫣然一笑,小嘴弯弯翘了起来,「娘,不认得我了幺?」
女孩唇角一粒鲜红的小痣像针一样扎在丹娘心头,痛得她心尖抽搐起来。
换上女装的英莲,就跟她两个女儿小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出色。但她生的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而不是三个女儿。无论「她」生得多美,都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丹娘尽量抑制住声音的震颤,低声说道:「谁让你扮成这个样子的?快换了去。」
女孩抬起手转了一圈,「这衣服不好看幺?」
「英莲!你是个男孩。」
旁边的太监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她是莺怜,莺歌的莺,怜惜的怜,莫认错了。」
丹娘迸出泪花,「他是我儿子,你们不能这样害他!」
太监尖声道:「你一个问了死罪的女囚算什幺东西!」
丹娘浑身颤抖,忽然闭上眼睛,软绵绵倒了下去。
孙天羽忙扶着丹娘的背,一手在她胸口揉着,等顺了气血,才掐住她的人中将她救醒,又取了盏热茶喂她喝了。
丹娘彷佛被人抽干了鲜血,茫然望着面前的女孩,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孩用香喷喷的小手抹去她的泪痕,「娘,有件事你要帮我。」
她拉起裙子,露出一双红鞋,「帮我缠足。」
「什幺!」
太监咭咭格格笑道:「封公公见你们母女小脚裹得周正,说你教女有方,让你把莺怜的脚也裹了。毕竟是母女连心,不用劳烦外人。」
丹娘悲鸣一声,将手里的茶盏奋力扔了过去。
那太监扬手抓住,连杯里的残茶也未泼出一滴,他眼中凶光一闪,孙天羽连忙揽住丹娘的手臂,道:「原来是给莺怜缠足,不过小事一桩,动什幺肝火。」
太监冷哼道:「你若不缠倒也好办,待我回去禀上公公,将莺怜双脚砍了也就罢了。」
丹娘恸哭道:「你们杀了我吧!」
太监怪笑道:「杀了你容易的紧。不过莺怜这双脚若是不缠,早晚要保不住的。莺怜,你想留一双大脚片子吗?」
「不想。公公不喜欢大脚。」
那太监笑得更加开心,「公公要不喜欢,干脆连你两腿一并砍了,再装上一双假腿,那时候再想裹就晚了。」
莺怜纤细的声音说道:「娘,我想裹,你就帮我裹吧。」
丹娘收了泪,慢慢道:「我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