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杨玉莲愣在城门口。
她要报仇,她要伤萧怀青,为何这一切,她却什么都不想了。
瘸腿妇人柳氏,见到杨玉莲,只作不相识,对着过往的行人,嘴里不停地喊着:“行行好吧,赏个钱!”
曾经多少仇恨,在杨玉莲瞧见萧怀青的现状时,她竟然不恨了,甚至有些同情他、可怜他,萧怀青母子落到如此地步,她还有什么好怨、好恨的?终归是各人有各命。
她下了马车,立在萧怀青的面前。
柳氏紧张不已,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萧怀青的事。
萧怀青嘴里呜哇作声,却是说不出话,张嘴之时,杨玉莲瞧见了半截舌头,只片刻,她最后的那点恨也没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爱萧怀青了,却也不恨他了。
他是乞丐,她还是官家嫡女,虽然和离了,却不缺衣少食。
“行行好吧,大爷,赏枚铜钱,我们母子已三天没吃饭了,行行好吧。”
杨玉莲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锞子,纵手一抛,落到萧怀青面前的破碗,萧怀青快速地寻声扑了过来,嘴里呜呜作响,似在说“有钱了!有钱了!”
柳氏似不认识杨玉莲,没有愧意,没有懊悔,表悔麻木得似不相识,杨玉莲不知道他们母子经历了什么,想来都是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杨玉莲立在一边,“萧怀青,你声声不想做洛家人,这就是你要的下场么?你想活过痛快赚个本,就算有朝一日被发现是罪臣之后,死了也无所憾。既然是这等想法,柳姨当初为何要投靠洛家,享受了洛家给的荣崇,却想要算计……”
柳氏只得片刻的微征。
她们没有回头路。
落到大赌坊东家的手里,她也想过要死,却抛不下儿子。
萧怀青被他们伤得体无完肤,他们说瞎了双眼、割了嘴,才会更像个乞丐,也才能引起贵人们的善心,这样讨的银钱就会多。
柳氏等过、盼过,在过着恶梦般的生活时,她天天想的都是洛家能出面救他们,曾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洛家救他们母子,就是让他们回去当下人也愿意;第二个月时,她又想,若是洛家救他们,她愿意去做最低贱的事,哪怕给苏氏跪下来舔足;第三个月,她知道洛家不会管他们,她开始恨洛家,如果洛家救他们,她便要毁掉洛家;第四个月,她什么幻想都没有了。
萧依来扬州几回,一直为搭救她们母子奔波。
萧依说,她求过洛廉,可洛廉只答应让他们少受些罪,因为借的高利贷,现在利滚利已不是十万两银子,而是几十万两银子。
萧依也曾去求过姜祺,希望姜祺能求了镇江候说情,可姜祺并不曾理会她。
萧依来扬州看过柳氏母子,萧怀青眼瞎瞧不起,柳氏又装作不认识她。
他们母子被毁了,萧怀青一辈子出不了头,他没眼睛、没舌头,虽有笔,却是写也写不全了。
洛俪听罢,问道:“只要杨姐姐能打开心结,什么都好,你的药酒吃完了吧?”
“吃完了。”杨玉莲说得轻松,“前些日子请郎中瞧过,说我的身子已康复了。”她垂着头,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前些日子,我与族伯娘写了一封信,族伯娘回信,说要替我保媒寻一个夫婿。”
她放下了!
儿子已经丢了,可她的人生路还长,不能再纠结在过往,她连对萧怀青母子的恨都能放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另一个人家里过得好好的,那位商贾太太定不会薄待她,因为是她千辛万苦在连生了五个闺女后,才盼来的儿子。
至少通儿跟着商贾太太,比跟着萧怀青好。
跟着她,早晚会知道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爹。
杨玉莲道:“今日我过府,就是想问问洛世伯母的意见,族伯娘说,她为我物色的男子是我族伯的门生,今年二十八岁,是礼部七品笔帖式。
原配留下了两个女儿的,大的六岁,小的四岁,应天府青坡县人氏,家里有几十亩良田,兄弟三人,他是长兄的,家里的母亲不是亲娘,是他亲娘的妹子做的续弦。父母一早就说好,他们跟他二弟、三弟度日,而他不分家里的良田,每年只给二十两银子回家孝敬父母即可,旁的都不用管。
他在京城有一处二进的小宅子,虽然小些,一家人倒也够住,他自己比较争气,人还算可靠老实。”
洛俪轻声道:“杨姐姐先莫急,过几日我爹爹就回来了,他在皇城认识的人多,许是知晓些的,回头我再与你打听打听。我倒觉得,与其去皇城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倒不如在江南,你在蘅芜女学读过书,这里认识的朋友也多,而且我伯父、伯娘的为人你也知道,最是重情重义的,不问旁的,只凭两家的交情,可不就是半个娘家。”
杨玉莲嫁错一回人,不能再行错了,第二次再嫁如果不好,她也没有再和离的,否则就会被人说道。她顶着杨耀宗不允和离,硬是和离,连娘家都回不去,只怕姐妹们也不屑与她为伍。
杨玉莲说的族伯娘,其实是杨丞相的夫人。
如果杨丞相当真可靠,就该多多帮衬杨耀宗。
可关键时候,真帮上杨耀宗的却是洛家人,就连杨耀宗的陈州知州一职也是洛康给谋的,递了拟调官员名单上报皇帝。杨丞相似乎忘了他有那么一个族弟。
杨玉莲讪讪笑道:“既然俪妹妹都如此说,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