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仰望星空的夜晚过去了，离开长安已经九个多月了。

朔方边关的冬季，滴水成冰，分外的漫长寒冷，霍去病从没经历过这么严寒的冬天，有时候他到远处去巡视，一走几天，衣袍的下摆整天结满了冰碴。未婚妻的信里，总是担心他衣甲单薄，嘱咐他穿暖和点，告诉他“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可他经常还是敷衍了事，因为经常没有心情去在乎这些。

记得当初在一天天临近婚期的时候，他的心是越揪越紧、越来越痛的，现在真的错过去了，而且眼看着越拖越久，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他不再想别的念头了，反正单于还在那里，就等灭了单于再跟陛下谈条件吧！这次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让我娶自己想娶的人就行了。

南山的冬天，白雪覆盖着群峰，山谷中倍添幽静之美，然而刺骨的寒意，却也令相思之人倍觉凄凉。屯蒙草堂里面，茶炉上的水壶咕嘟直响，吕老先生放下手里的书册，打量着自己托腮沉思的女徒弟，这孩子最近是着实清减了。

“看来，霍将军是被困在朔方了，若要见面，只有你去看他了。”

师父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素宁抬起头来，眼光一闪，却又犹豫了。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听师父接着说道：“为师活了这么大岁数，却也从未去过朔方，边塞大漠，神往已久，能跟你一起去看看也不错。”

听到这里，素宁不禁眼圈一红，“师父，谢谢您肯陪着我，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道......”她结巴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师父的脸，鼓起勇气说完整了，“真不知道该何以自处。”

师父笑了，“难道为师跟着你就知道了？”

虽然素宁口中说的，是她不知道何以自处，但实际上在话音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心里的主意就已经拿定了：这一番不是就去看看他，而是从此就留在他的身边了！

——婚事遇阻应该怎么办，对方在信里并没有跟她商量过，也许是开不了口，也许是想自己把事情扛过去。但是，她也大体知道了天子的意思是怎么回事，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有时候她也会自嘲地笑笑，多巧啊，你正好是宗室之女，按照陛下的安排，你将来的身份，大约会很类似于古时候的媵妾吧——天子或诸侯嫁女，以同宗之女为媵。

在把咸卦覆过来之前，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拿出勇气去面对所有的困难，不过那都是从正室的角度去设想的，当时还真的是没有想到，还要从侧室的角度再经受一番委屈。

无端遇到这样一个变故，虽然非常痛苦，但素宁毕竟是饱读诗书，明理通达，还不至于像一般女人那样委屈万状。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她并没有这样的修为，她只是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持守正念就可以了。

什么正念？恒卦正念。

传说中有个女娲羲皇的上古时代，据说在那个久远的时代里，这世上是没有夫妇关系的，那么当时的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的关系，遵循的又是何卦？这些都无从得知了。但是至少从轩辕黄帝以来，这个尘世上就已经有了夫妇，而夫妇之道，遵循的就是恒卦，《易》曰，“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

恋爱是“咸”卦，从两情相悦到互许终身，咸卦覆过来就变成了恒卦。在《易经》里，根据恒卦这六爻的启示，圣人谈到了很多问题，既谈到了恒久不已的问题，也谈到了从浪漫到清醒的问题，既谈到了男主外女主内的问题，也谈到了担负社会责任的问题。但是，并没有谈到正室侧室的问题。当然，一般的人伦夫妇，也不存在这个问题，这是只有上层社会才会有的情形。

不过，“广大悉备”、“穷理尽性”的易经，在其六十四卦之中，也有一卦是谈到了媵妾制度的，那就是“归妹”卦。古人把出嫁称为“归”，“归妹”的字面意思就是嫁出妹妹，这取的是商代君王帝乙嫁妹的故事。当年的帝乙是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某诸侯为媵，所以这一卦的取象就涉及到了媵妾制度。

那么圣人在“归妹”卦里，又是怎么说的呢？当年周公在演卦时，一定是看到了这种婚姻存在的隐患和问题，所以归妹这一卦的卦辞就是“征凶，无攸利”，是个凶卦。到了孔子的时候，他可能是出于稳定社会秩序的考虑，在彖辞中先是为归妹卦说了一些好话，肯定了这种制度对于繁衍子孙的意义，然而到了最后一句，他终于还是暗示了这种婚姻的结局不妙，“征凶，位不当也，无攸利，柔乘刚也”。

也就是说，正室侧室的情形之所以存在，最初可能是受生产力水平的制约，出于繁衍后代的需要，但到了后来，则更多的是因为人心贪欲、世道染污。对此周公孔子也是无可奈何的，对于这些被染污了的芸芸众生，想来他们也只能是勉力教化吧。

是中国人就都知道，妻妾之争的祸患在几千年中不断地上演，既影响着历史的演进，也映射着人性的善恶。当然了，从另一方面说，也算是为今天的一夫一妻制度奠定了理性的基础吧！当然今天的社会上，还有一些基于拜金或者纵欲的不正当男女关系，“二奶”“小三”之类，但是这些情形并不属于“归妹”卦的范畴。“归妹”毕竟还是在制度之内，虽然不妙，但还是受保护的，而这类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易经是在“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