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面子的问题。”苻离闭了闭眼,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扭头不看她,模样有些落寞。
一夜奔波,他整齐的束发散乱了不少,鬓边垂下两缕乱发,一身武袍血迹斑驳,和平日那副端庄雅致的模样想比,反而平添了几分少年侠气。
姜颜放下勺子,望着苻离线条完美的侧颜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我罢?”说着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丁点的长度。
苻离身形猛地一僵,膝上的五指握紧,几乎是立刻反驳道:“谁喜欢你?自作多情。”
姜颜‘噢’了声,小声道:“那就好。”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苻离,他幽幽望过来,眼神冷得很。
姜颜无视他的目光,将一碗高粱米并竹筷递到苻离面前,温声笑道:“这里只有一小袋高粱米,你将就着吃。有什么话,等我们回了应天府再做商量,若能平安归家,到时候我都听你的。”
苻离无言。姜颜又补充道:“什么都听你的,考课也不和你争第一了。”
苻离神色稍霁,语气软了些许,闷闷地说:“你吃,我不饿。”
“锅里还有呢,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姜颜将碗筷塞入苻离手中,又想起他肩背有伤,行动不便,便好心问道,“可要我喂你?”
苻离一怔,清了清嗓子,别扭道:“不用。”
姜颜笑了声,起身去给自己盛锅底剩下的一点高粱饭。
日光照在积雪上,一层淡淡的暖,将昨夜的厮杀动乱彻底掩埋。苻离和姜颜稍作休整便加紧赶往朔州,毕竟下雪天赶路会留下足迹,极易引来追兵,所以他们一路跋涉,不敢稍作停歇。
到了朔州城外交界处,一条古街横亘眼前,曾经繁荣的商贸之地凋敝残败,积雪被践踏成泥浆,一眼望去见不到活人。姜颜走了数里地,鬓角汗湿的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鞋子已经被雪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冷得发颤。
苻离身形狼狈,唇色略微发白,但眼神还算精神。姜颜顾及他的伤势,忍不住劝道:“书篓我来拿罢,你歇会。”
“不用。”苻离仍是这两个字。见姜颜不放心,他抬手将剑丢到她怀里,道:“帮我拿着剑。”
姜颜接住剑,还想要说什么,忽的一个趔趄,一时不察被雪地里的一截硬物绊到,险些跌倒。
她‘哎呀’一声稳住身子,低头一看,雪地里埋着的硬物是个冻僵的死人。
这场战乱中死去的绝对不止一个季平,寒鸦掠过,皑皑白雪覆盖着尸横遍野。
“快走。”苻离打断姜颜的思绪,“天黑之前要到朔州。”
姜颜轻轻‘嗯’了声,跟上苻离的脚步。
穿过古街,如在地狱里行过,狼藉满地。前方宅邸的枯树上,忽有两只寒鸦被惊起,苻离警觉地停了脚步,身后将姜颜护在身后,压低嗓音道:“当心,前方有人。”
话音刚落,只听见哐当一声门被踹开的声响,四个身穿灰褐色短打衫的男人手持柴刀、扛着大包袱从宅邸里冲了出来。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刀刃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迹,鼓囊囊的包袱中绽开一角,露出些许金银器具,一边吆喝一边解下拴在枯树干上的瘦马,明显是趁火打劫的盗匪。
这些吃里扒外的强盗,外患还未解决,倒杀起自己人来了
“有马。”姜颜隐在墙角,低声道。
若能夺得马匹,她和苻离便可以省去步行的艰辛。尤其是苻离,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姜颜知道她的伤势没能得到妥善处理,并发炎症只是迟早的事。
要尽快回朔州医治。
正想着,苻离将书篓放在地上,冷静道:“等我半刻钟。”
苻离这个人真是自信到可怕,从前在国子监还未曾觉得,一旦到了生死关头,他的优势便显露无疑。他说一刻钟,便是一刻钟,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盗匪们被打得满地找牙,一边狠狠地诅咒持剑而立的少年,一边拾起散落的金银器具落荒而逃。姜颜背着书篓出去,喘着气道:“你的伤口没事罢?”
伤口有些裂开了,绷带上又有新的血液渗出,苻离牵着那匹瘦马,握拳抵着鼻尖咳了声,哑声道:“没事。”
“都这样了还没事!”姜颜放下书篓,解开他被血浸透的绷带,又将最后一点止血的草药塞入嘴里嚼碎。
苻离衣襟半解,脖子上的半块玉犹在,勾起了姜颜的许多思绪。她微微失神了一会儿,才在苻离不耐之前吐出药泥拍在他伤处,忍着苦含糊道,“你莫嫌弃。我知道你爱干净,但没有别的法子了。”
肩背的伤被姜颜更仔细地包扎好,苻离沉默着将衣襟合拢,难得乖巧。
“有人吗……救我!”
大门敞开的宅邸内传来一个女人痛苦至极的哭喊,姜颜猛然回头,望着溅了血迹的大门道:“里面有人。”
“救命啊!求求你,谁都可以,救救我……”声音还在继续,较先前衰弱了许多,听得出是真的痛楚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