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愿同朕在一处呢?”
徐杳不作声,良久便闻见燕怀瑾长吁道:“你瞧一瞧朕,”他自她眉头一路抚去眉梢,动作轻柔,语气颇为恳切,“可好?”
她只觉得额间教他此番作为无端端生出几分痒意出来,脚下便往后挪了一寸,抬起眼帘,一对柳叶眼眸光迷离,不假思索仰首道:“您莫要拭了妾的螺黛蛾眉。”浑然掩不住三分媚态,率性之间掺着七分烂漫,唇瓣上点缀着桃红色的口脂。
她这话言辞之间虽浮夸了一些,流于表面,他却只听见常玉的音容,并非出自旁的女子。只因她是常玉,听来便再无半点矫揉造作。
他捧着她的下颔,浅尝辄止对上她的唇瓣。
他眸光所及她一侧耳垂上的白玉坠子瑟瑟:“可见是适才席间的桑落酒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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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秋光好,一叶枫,堕红愁。随着月色漂泊溶在夜色里,零零落落在徐杳的衣袖裙裾上,她也不伸手去掸,颇为闲适的半倚着梁柱,便顺势屈膝落座在曲折长廊的玉石连凳上,她挑眼望去,但见来路上似露似隐的月洞门,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她进来时瞧见那月洞门上头一方长匾,上书“挽月”二字,只因此处通着一座燕宫角楼,名唤挽月楼。
一处四方苑落,二人倚背而坐,枕着同一块梁柱。
她手上捧着酒坛,拍了开封泥,便径自先行吃了一口酒,感受到喉头滚过辛辣,她两睫也湿濡起来,兴许是这杜康酒过分浓烈了一些,她这样想,也难怪魏武帝曹操赋诗曾赋诗云: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你既如此痛快吃了朕的酒,往后可不许再有却步的时候。”
想来她这厢发出些细琐声响被燕怀瑾听去了,一来因二人倚背而坐,故而她也瞧不见此刻他是个如何神情,二来她也一时懒怠去揣摩他的心思,只空出手来自袖囊里摸索了一番,半晌摸出一枚铜钱,外圆内方,青釉上头印着建安二字,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上。
她不由自主悠悠扼腕叹息了一句:“只恨囊中羞涩!”
不曾想“叮铃——”清脆一声,铜钱滑过她的裙裾,眼瞧着往廊外的花圃里去了,翻转了两下,眨眼间便隐在大片的雁来红里。
令她诧异的是,身侧人却旋身踩进了花圃里,靴底上立时便攀上三两泥泞,她眸光掠过他矮下的声影:“一枚铜钱罢了。”远远望着摇摇曳动的美人蕉,漠不关心道,“您费这心思寻它作甚?说到底也是死物。”
不过须臾片刻,燕怀瑾起身同徐杳迎面而坐,月色下二人的衣裾层叠起来,他摊开掌心,上头安安静静躺着的,正是方才那枚铜钱,惹得徐杳凝视了一番,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对上她的眸子,自顾自付诸一笑,便妥妥帖帖收进袖囊里了。
“朕记得,你素来是爱听戏的。怎么今日,也不见你点一折戏呢?”
“您向来便是人心所向,众星捧月的,皇后娘娘点一折《汉宫秋》,娴昭仪点一折《牡丹亭》,也不知是想着唱给谁听。”风声鹤唳里只显得她声音愈发轻言细语,却教他听个清楚,原也不过尽是些奚落之言,“您自然便更不知晓,也不在意,妾有没有点戏了。”
“那折《孔雀东南风》,”因先时那折《孔雀东南飞》吟了几句夫妻恩,偏偏燕怀瑾除了她再也想不到旁人了,只当她嗔怪自己疏忽大意,大概当真是他的疏忽大意了,“可是你点的?”
徐杳颇有几分醉山颓倒之态,轻描淡写睨他一眼:“赵容华为你唱一折《梧桐雨》,可见满心满眼都把你当她的‘唐明皇’呢,可怜那贵妃于马巍驿自缢,她这是要你往后切莫都要记她在心上。”
“你莫要贪杯了,阿玉。”燕怀瑾伸手够上酒坛,岂知她不过捧在怀里虚张了个声势罢了,轻轻松松便被他够去了。
他本也不是恋酒贪杯的人,不过是就着酒坛吃了两口酒,便也懵然涌出几分醉意来,眼前是形同陌路的一张皮相,一副身段。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要知道,皮相的绮丽与风骨的气韵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他生来便在帝王家,自然见识过许多风景,于风月之事上原也并非过分执念。皮相这东西,不过是四月天里一早升起的白雾,障眼法罢了。
他后来才明白,她可以消沉,可以凋零,阿玉怎样都可以,只要她看自己一眼,便已足够抵得了山川万顷了。
恍惚之间他竟想起旧日里一桩旧事,那还是他十分懵懂年少之时,尚书苑同他一辈的皇家子弟年龄皆与他不相上下,私下里也开始议论起风月鉴,亦不知谁家纨绔终日里只将一些轻薄碎语拿出来同人取乐,譬如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类。
那一日在千鲤池,不曾想落了常玉的耳根,原只当她听了个一知半解,不曾想她当机立下便捏着石子朝颅上有金斑的鲫一指:“你瞧好了。”准准砸在那块金处,拍掉手里的新泥, “这招就是沉鱼了,沉沉暮水藏锦鲤,自然同你那些尚书苑子弟眼里的沉鱼不同了。”
他那时候只听见近在咫尺的“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