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孟雪里与肖停云,不过两只炼气期的蝼蚁,自然不值得道尊费心。但钱誉之此人狡诈无耻,屡次拒绝我周家示好,今日却与那两人勾连……弟子斗胆猜测其中有蹊跷,才来禀告剑尊。”
他心里清楚,泰珩道尊厌恶钱誉之。
钱誉之弃剑从商离开寒山,是寒山的一桩丑事。泰珩道尊下令,淮水周家上下不得与钱誉之交易,一分钱也不让他赚。
然而百余年过去,‘亨通聚源’的分店遍地开花,又物美价廉、名声响亮。这条禁令被人有意无意、不知不觉地破除了。
但太上长老愈发看不惯钱誉之。
其实这种看不惯很没道理,毕竟钱誉之不是他的徒弟或子侄,他却以长辈自居。
总有些人上了年纪,就见不得年轻人生活舒坦,恨不得他们吃些苦头,起码要比自己当年练剑吃得苦头多,才算正常的苦难教育。
如果不按他的想法去吃苦,偏偏又过得很好,那一定不正常、有问题。
霁霄陨落后,长春峰只余他遗孀。寒山中太上长老一派认为,每年三万上品灵石,供养无用的孟雪里,实在是极度浪费,暴殄天物。掌门与五峰峰主一派不肯妥协,声称他既然是霁霄道侣,那便是他应得的。
于是泰珩道尊派遣座下大弟子,与管理霁霄私库的钱誉之私下接触。
周易本来认为万无一失。强者才有权力制定规则,当年霁霄最强,所以得到一切最好的东西,寒山也由他摆布。现在霁霄死了,寒山该听谁的,不是显而易见吗?
但那次谈话极度不愉快。
他来到亨通聚源,被管事请上楼,钱誉之差人沏茶倒水,态度礼貌。
他给钱誉之指了两条明路,将霁霄私库归于寒山公库,或让淮水周家接手一半产业,另一半归钱誉之个人所有。聪明人会选第二条,但钱誉之一条也不选。满面微笑,口风却很紧。
周易逐渐失去耐心:“泰珩道尊有令,你敢不从?”
钱誉之拿折扇敲桌子:“周师兄莫拿道尊压我,鄙人已经不是剑修了。商人重利,不讲道义,剑尊分我五成利,我当然为剑尊做事。”
周易神情冷漠:“剑尊已然陨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难道不明白吗?”
钱誉之漫不经心地笑笑:“剑尊虽逝,他道侣还在,长春峰还在。世人皆知,夫妻一体。”
“如果他道侣也不在了呢?等到那时,你想另投明主,怕是已经迟了!”
钱誉之微笑摇头,‘哗啦’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只见扇面四个浓墨大字:‘关你屁事’。
周易面色骤变,霍然起身:“你放肆!”
钱誉之摇着写有‘关你屁事’的折扇,压低声音说:
“鄙人虽然修为不济,却不是任人拿捏之辈。我在人间各地的无数商铺、钱庄、典当行内,都留有一盏魂灯。各地掌柜、管事早已背熟我的指令,只要我魂灯一灭,就打开我留下的锦囊,按锦囊中指令办事……
“我若身死道消,不出半个时辰,保证整个人间、乃至三界都知道我是为何而死!因为泰珩道尊贪图剑尊私库,谋财害命、迫害后辈。不信?来试试?”
说罢他不待对方反应,抬高声音喊道:“来人啊!送贵客出门——”
周易听闻此言心思电转,硬生生忍住一口气,回寒山静思谷向泰珩道尊禀报。
以道尊的修为,不是不可强杀此人,但有些人死后带来的麻烦,会比活着时更多。
钱誉之经商极为用心,人间各地开辟的商路四通八达,跨越修行界与凡人俗世,根深叶大,明里暗里传递消息的途径数不胜数。
既然胆敢这般有恃无恐,必然有所依仗、早有布置。
还有那些管事,对钱誉之忠心耿耿。钱誉之可杀,但能同时杀千人、杀万人吗?
何况泰珩道尊并非想此人身死,而是想此人为自家所用。
周易又等了片刻,帘幕后终于响起嘶哑苍老的声音:
“你觉得这二人,去见钱誉之做什么?”
周易谨慎答道:“或与孟雪里瀚海秘境之行有关。”
本来孟雪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在演剑坪当众打伤周武,又收了先天剑体肖停云为徒弟,事情走向便显得诡异了。
帘幕后的声音又问:“你觉得我族为何长久?”
周易答:“因为道尊您屹立不倒,如九天之上的太阳。太阳偶尔被y-in云遮蔽,却不会坠落。”
“不!因为我们从不轻视隐患,哪怕弱小如蝼蚁。”
周易赶忙道:“弟子受教!”
帘幕后声音低沉:“他们这是要向我宣战了。”
他们,指的是掌门真人与各峰主。寒山内门弟子之间,两派气氛日渐紧张。
矛盾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掌门在戒律堂重罚三人,只是导火索罢了。
掌门本意想门派团结,但恰逢霁霄逝去不久的特殊时期,在另一派眼中,一举一动都可以解读出其他意味。孟雪里与肖停云恰在此时展露头角,简直像掌门手中的探路前卒。
太上长老道:“那个孟雪里,我看他并不简单。需及早安排。”
周易道:“弟子明白,瀚海秘境,除了安排人手夺得魁首,还要顺便解决此人。”
整个家族,已为这次秘境大比,做下万全计划。
帘幕后的声音缓和些许:“退下吧。”
……
玉匣内装着什么?
不怪钱誉之言辞暧昧不清,他这等境界的修行者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