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中搂在一起的亲密男女,大约是一对野鸳鸯。直到男的露出了脸来, 竟是寺内辈分极高的了缘, 所看到的人无一不惊诧。
方丈愤怒之下吐出口的破戒二字, 并没有令了缘放开手。怀中的女郎已然昏死过去, 如要将她放置于泥泞污水之中, 他是如何也不愿意的。
“阿弥陀佛!”
一声饱含内力的佛偈,震开了一群围上去想要将两人分开的沙弥。
戒嗔同样是匆忙之下直接出现在雨幕里, 没有带伞。然他身上袈、裟,鞋袜具未沾到水渍, 天上落下雨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 沾湿不了这个和尚。
方丈:“师叔!”
戒嗔看过去。
“方丈师侄,我佛门振兴有望了!”
这一句话用的是传音入密,仅仅叫方丈一个人听见了。方丈又惊又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没有理由质疑这位师叔的话的,戒嗔通晓星像,知人气运,且是这样大的事情,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看错。
那么他是何时何地,又看出了什么呢?还有谁有这样的可能,一直让戒嗔师叔另眼相待呢?
洛阳太守之女纪菀。
方丈喝退欲再上前的沙弥,于雨幕中热切的注视着了缘怀里的少女。
戒嗔拿了几个蒲团过来, 于雨幕中整整齐齐的在院子里摆放整齐:“阿弥陀佛!了缘, 将女施主放置于蒲团之上, 我等为其母念地藏经, 度她往生。”
了缘还未说话,方丈先道:“师叔,还下着雨呢!”
戒嗔:“雨会停。”
他话音刚落,暴雨如神际一般骤然停歇,如不是院内积下的雨水,众人还**的衣服,谁也不会相信刚刚下了一场雨。
纪菀不过昏睡了两刻,醒来之时已经出奇的冷静了,她坐于湿润的蒲团之上,看着天空中出现的霞光,呐呐问:“那是……?”
了缘也看着这道美丽、贯穿了整个洛阳上空的霞光。
戒嗔回答了她的疑惑:“大雨骤停、金龙飞天带霞,照亮了整个洛阳城。这是帝星初显的征兆----您就是帝星。”
纪菀:“……”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纪菀这时候是冷静的,可是白马寺短时间聚集而来的‘高层’都热切的看着她,仿佛她是干旱地里的及时雨,是马上要饿死的乞讨者的满汉全席。
这种狂热,纪菀从未在人生之中见识过。
戒嗔‘噗通’在她面前跪下去了,双中满含热切:“贫僧为您送女施主一程。”
因为莫名的原因,纪菀没有任何动作,就得到了佛门的效忠,麾下总算多了可用之人。这些心怀信仰的人啊,将是身后最坚实的壁垒,然而也因为信仰,他们是最急切的人。
从今往后,纪菀要嘛大步向前走,要嘛被推着向前走,再无回头之路了。
这场由戒嗔组织的法事,足足做了七七四十九天。初时,参与这场法事的都是洛阳的高僧,他们似乎是自发而来,问其不说缘由,寻一蒲团,自顾自念经。发展到后头,有洛阳之外,远道而来的高僧无蒲团可用,就在白马寺外念席地而坐,念地藏经。
这一场盛事引得洛阳百姓口口相传,全不解其原有,而和尚、道士因千百年的传承,总剩余了一两分神秘色彩,所以民间猜测就越来越神异。到后来甚至给顾氏按了个神女的名头,说她是下凡来保佑洛阳百姓的,如今归天去了,引得凡间和尚争相送最后一程。
洛阳太守纪泉顿时名声大噪,而受益最多的便是纪菀,她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成为了神女的子嗣,笼罩了神秘的色彩。
等事态稍加平息,纪泉遣人来接纪菀回太守府。
除了要整理顾氏的嫁妆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带哪些人离去。同时,纪菀亦在发愁另三位先生的安置,没想到教授她武学的先生会这时候来找她。
她这位武学先生叫做文娘,是个曾上战场领兵厮杀的女子。
第一次相见,是纪菀十一岁那一年。文娘将小女郎带到自己居住的堂屋之内,这堂屋内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灵位,最前面的写着‘兄-莫水承灵位、嫂-虞氏灵位’,还有两个略小的灵位,似是给小童的。
文娘先磕头,然后起身对纪菀说:“我出身为义阳金氏,是依附朝廷的中宗小派,现除我之外已经没有传人,那点外家招式,你学了也就学了,但我这真正厉害是家兄所托付之‘莫氏家学’,是多代莫家人领兵之依仗。我既答应了顾先生倾囊相授,还请女公子先拜过我兄长,磕三个响头,给家兄敬了拜师茶。这礼才能成!”
---我这些先生的性格,真是个个都独具特色呀!纪菀若真要是个十岁娇养的无知女童,不晓得上面供奉的是谁,会肯拜?
尽管几位先生性格都很怪异,但纪菀也知道,用了诸多人情,倾尽顾氏之力相请,这些几位先生都是有大才能的。
牌位上莫水承若真是那位莫大将军,她有什么跪不得的。
纪菀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响头:“请先生教我!”
文娘目光怪异:“你倒是干脆利落。”
纪菀直言道:“将军大义,人人都是跪得的。”
这排位上的人,若只叫莫水承有可能是同名。可妻子是虞氏,只怕就只能是前两年因被诬陷通敌卖国而失去行踪的莫大将军了。
这一位一生忧国忧民,上平匈奴,下抑狄族,用铁与血铸就了太平盛世……可据小和尚讲的那个故事,终究也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