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铭子这一生，似乎从没吃过如此大的亏，更没有过到手的猎物被人夺取的道理。

冯瑶——这女人大约是第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胆敢逆天命之人。他难得愣神，却叫疯药得了手，灵草为刃刺入他左胸，佛珠尽然散开，围剿之势已散，周围带的几个小兵一时之间不敢插手。

道铭子眼神极冷，忽地挥袖长笑。

“——倒也是些有趣之人。”

毛霖雨自死亡之地回来，伤口还留着浅疤，两眼之间却不再是黑眸明亮，一双淡金瞳孔何等渗人。待她缓缓回忆起所受诸事，眼中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出来。万千痛楚，撕心裂肺，化作一个不甘的眼神。

目光如刀，毛霖雨冷冷望向道铭子。

如果说在过去，毛霖雨还是寝室里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孩，没人知晓她孤女的身份，就算是自以为最熟悉她的莫甜甜，也不会相信毛霖雨会有这样的眼神。

这样陌生的毛霖雨，让躲在树后的肖南陡然心痛。

在和平年代，江湖纷争也好，金戈铁马也好，就算是在商场打拼博上位数年的老手，扪心自问，谁能真正做到在生死关走一趟？谁能做到在一天之内，遭遇这般曲折？

——明明在早间，她还在为家人今天吃什么费神；明明他前不久还在和毛守道有说有笑，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明明她不曾获得的家的温暖，近在咫尺。

冯瑶已死无全尸。

毛守道和明儿的尸骨还在雨后冰凉地面上躺着。

毛霖雨缓缓支起身子，幼狼在她身侧，艰难地睁开眼望向她。

疯药还在那乱七八糟地大喊，“哎哟小姑娘你倒是跑呀，这儿有你药哥哥挺着呢，跑吧跑吧快跑啊！别学你那破娘逞能你你你——倒是给我跑！！！”话虽不正经，却是可以听出的心焦。

肖南终于克制不住，吼道，“阿毛——毛霖雨！”

毛霖雨轻轻将幼狼抱在怀里，一身的血，空洞目光望向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下一秒，在肖南惊愕目光中，毛霖雨周身空气掀起旋涡，整个人长发飘扬而起，虽着布衣，却美得如同过去电视剧里那些谪仙。

——可又有谁想要，这份拿血泪换来的出尘之美！

肖南纵使如何大姐风范，如今却不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她也曾能一个电话解决甜甜的事情，可如今却感受到无从下手的无力。

她与药疯，两人和洛离轩莫甜甜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药疯人如其名，爱药成痴，带着无所适从强撑冷静地她去了峰林山采药。

只是林中传来争斗之声，药疯向来是不怕死，无所顾忌的，拉着不情愿的她去凑热闹。

可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

血洒雨地，她一眼就看出倒在血泊里的那人是阿毛。可她帮不了，什么也帮不了，她毫无用武之处，只能眼睁睁一步步看着事情发展到她无法预料的地步。

穿越很好玩？

很有趣？

不光是肖南，毛霖雨的心中也如此冷笑。若是莫甜甜看到这一幕，那个曾经抱着她畅想，如何如何凭着自己现代知识征战古代、撩遍美男的小傻瓜，大概会伤心地哭吧。

毛霖雨将那白狼细心环住，避开它身上伤口，轻声向肖南那里望了望，似是诀别。望着毛守道与明儿，知自己不能为他们收尸，心中愈冷。再看向道铭子时，眼里竟有股吓人的温柔之色，言语含笑，很是有规矩的弯了弯身子，“阁下是道铭子——对吧？此仇，小女定会为家人报的。”

一言尽，不做多留。唇间轻诺，峰林山红叶依言环上她身体。只是这回，没了与道铭子血契束缚，红叶只是对这峰林山所生的灵草气息熟悉，化作微风掩去她与白狼行踪。

疯药长舒一口气，向后猛地一撤。如今道铭子心神正乱，是他逃跑的好时机，要不然再斗下去他可真的撑不住了。随手揪过几株杂草，一个幌子打过去，道铭子挥挥手就打散了去。疯药速度奇快，带着肖南腾空而去。

嘴里竟然还是能调侃：“肖姑娘，我可是救了你朋友一命，考不考虑以身相许呀嘿嘿嘿。”原本是想缓和这番血争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心里只想着等下要被这毒舌姑娘损上一番。不料等了许久，却听得肖南极为隐忍的一声哽咽。

原是被洛府宁姑姑打成那样，也能倔着脾气和他对骂的一个有趣姑娘的。

药疯慌神，脚步乱下来，将肖南扶上自己肩头。少顷，哽咽愈发难以自制，竟是听见肖南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那毛霖雨消失之时，再也没有多看肖南一眼。

肖南心中不是委屈，更不是害怕，她哭成这样，只是因为知道一个事实。

一个毛霖雨和她都懂了的事实。

——不论如何，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同一处，离峰林山不远的山脚清泉，毛霖雨默默放下受伤白狼，对着泉水望着自己的脸。死过一次，她的瞳孔变成和小狼一般的金眸，皮肤赛雪，眉间似乎几分艳丽，再不是曾经那个容貌普通的朴实女孩。别说莫甜甜，如今她若是还在现代，这份容貌定是能被星探看中，成为万人追捧。

毛霖雨，在她还被大家笑成作“阿毛”时，还是挺羡慕那些美人的。不过有一手好厨艺，还有温柔的脾性，足矣让她一个孤女得到一些真心的朋友。

如今泉水里倒映出来的，那个和冯瑶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却因为不再灵力受损，而要美上许多的女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