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生日没过多久，中秋便至，何家前前后后都在布置院子里赏月吃蟹的物件儿。

这几日何家学堂也休课了，陈迟在家里吃着果子，何文瑞有时候回来就让她剥桔子给他吃，白天很难见到何文瑞，陈迟平日里都在学堂并不知道何文瑞在做些什么。

秋思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地给她装扮起来，陈迟极其不耐烦，甩了甩袖子，都能带动一股风。秋思忙来忙去的，一时被看住陈迟就会带着随便扎拢的头发跑到院子里躲了起来。

躲了一会见没人来找，便慢慢挪出了摘星苑，来来往往的下人见到她也不会阻拦，自然都是认得这位主家小姐的。

她凭着印象很快就摸到了不算太远的下人院落里。那片区域住着的丫鬟已经不太多了，五六年前倒是何家丫鬟们主要住的院子，后来大院扩建，内部又分了些小院子，何迟默三四岁时这边住的人就很少了，大多数丫鬟分了院子的，平日都住在院子里。

又是一个荒凉的秋季，蝉鸣还没有完全褪去，那颗大树下仿佛缠绕着无数的故事，吸收着过去的养分逐渐长大。

陈迟一步一步缓慢地挪过去，蹲在树下，眼前是幼小瘦弱的自己在树下跑来跑去，又见到曾经梦中的女子喊着“默儿……慢点。”

瘦弱的小孩儿扎着简单的发髻，脸上很干净，她回头看向陈迟，双手伸向她直直地扑了过来，撞了个满怀，怀里的小孩儿消失了，陈迟听见稚嫩的声音问：“爹呢？”

“默儿不要说话……爹……爹在什么地方保佑我们的小迟默啊。”

“迟默，记住你是不能说话的。”

陈迟似乎又看见那个女孩活泼地扑腾来扑腾去，女孩的身边总是只有秋阳，她“啊啊”地喊着想要吃母亲递来的食物，然而出乎意料地一巴掌拍到了脸上，陈迟隐隐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秋阳揉着女孩儿的脸蛋说：“迟默……不能说话……你要像空气一样没有声音，但是一直等到你爹来接你。”

陈迟盯着那棵树，眼泪充盈了眼窝，一切幻想都消失了。

其实看到这些也能够明白秋阳为了保护她们母子只好装作没有威胁的样子。她不难过的，她与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一滴一滴地划下脸颊……

陈迟的记忆是分段的，却没有时间的限制，从出生后一个月到她来到这里。她从记忆中窥探到不断不断消瘦的秋阳，她的心脏有些抽痛，她就像在看一场悲剧，却不自觉地入了戏。

何迟默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母亲身上，她看到秋阳被人从摘星苑赶了出来，耳边是谩骂的声音，可是却看不见谩骂的人，说话的声音四面八方，何迟默看不见，她被秋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遮挡住一切丑恶的东西。

“何迟默，给我老实一点，今天秋思小姨给你带了好吃的喔。”何迟默挥舞着小手无声地表达她的喜悦。

她很早很早就学会了说话，却从来不吐露一个字，始终缄默地遵守与母亲的约定。

陈迟努力地想着最后那个冬天，秋阳死去的那一个冬天，她强忍着头疼，从零碎的记忆中寻找需要的部分。

“你必须离开。”

一个男声这么说着。陈迟想不出来何迟默那会儿正在哪儿，那段记忆里眼前一片漆黑。

“我……能请求保护好默儿吗？”

“你没有条件选择。你必须走，带上你的野种！”

漆黑里传来了抽泣的声音。

“我……我可以永远地消失，只求你，求求你让默儿活下来……求求你……”

漆黑逐渐消失……这段记忆中断于没有结果的地方。

秋阳……是自杀的。陈迟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个男人是谁能够逼迫秋阳放弃自己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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