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易道临问道:“易卿家,以为如何?”
易道临回道:“苏御史言之有理,只是国失栋梁,着实可惜。”
苏昀道:“我大陈地域辽阔,不可知者数矣,苏昀愿游历四方,游学著书,弘扬国威于四海。”
他竟是去意已决了……
我忽地觉得悲哀,心头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又疼又麻。
“你们苏家门生遍天下,但树敌也不少,一朝落败,保全容易,要安生怕是难了。寡人应承你,天子脚下,不会有欺压苏姓之人。”
苏昀撩起下巴,跪倒在地,弯下腰,额头轻触地面,说:“谢陛下成全。吾皇万岁。”
我拂袖转身,不忍再看。
“你们退下吧。”
门缓缓地开合,我忽地想起易道临之前欲说还休的眼神,心中一动,吹响了暗哨。
一个身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落在我前方。
“去听听,易道临和苏昀都说了些什么。”
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可能错过了什么……
“小路子,你在看什么?”出门前,我看到小路子扒在门边探头探脑。
小路子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面对我,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
我挑了下眉,哼哼两声冷然道:“你这是打算欺君吗?”
小路子被吓得跪倒在地,眼眶一红,委委屈屈地说:“小路子不敢,只是小路子真没看到什么……”
我看向他之前的地方,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苏昀和易道临离去的方向。
“你在看苏御史和易大夫?”我疑惑地看着他,“看什么?看到什么?”
小路子扭扭捏捏的样子看得我忍俊不禁,在他肩上轻踹了一脚,笑道:“莫不是你喜欢上了哪个?”
倒像被我说中似的,小路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口中却道:“陛下莫要拿小路子开玩笑了,小路子又不是女人……”
“喜欢又哪分性别、身份……”说到此处,我也忍不住摇头轻叹。说得容易,如何能不分……一年以前,或者更近,我也想不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原以为,站在我身边的,会是苏昀……
终究是烟花易冷,世事难料……
我刚要离开,小路子忽地抢地磕头,拉住我的衣摆,眼泪啪啪落在地上。
我低头看他,疑惑地皱紧了眉头。
“小路子,你这是做什么?”
小路子却摇头不说话,脸涨得通红,眼泪溢了出来,憋着不肯哭出声。
“起来说话!”我厉声喝道。
他吓得脖子一缩,却也不肯站起来,我对左右宫人道:“扶他起来!”
他仿佛站不稳似的,哆哆嗦嗦。我狐疑地瞪着他,“小路子,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寡人的事?”
他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
他抽噎着,说:“小路子舍不得陛下……”
我笑了,“寡人还是皇帝,你还是总管,以后也还是这样。你舍不得什么?”
小路子仍是抽抽噎噎。“以后,陛下就是凤君的了。”
我抱臂笑道:“寡人以前也不是你的!”摇头轻笑,打趣他道:“真是个狗奴才……”却是忠心耿耿,也不枉寡人信他。
我见他哭成那样,便让他留在寝宫布置安排,另外带了几个宫人出行。
正是掌灯时分,这一夜的琉璃火比过去的每一夜都更夺目炫丽。火红的宫灯迤逦而去,明月当头,清辉红光交相辉映,最后一缕霞光消逝在天际,如流火落地,点燃了帝都万家灯火。
夜幕都被这灯火映成了一片火红,这黑红缠绵之色,却与我和裴铮的服色相似。
御花园中矮桌错落有致排列两侧,只有四品以上高官或皇亲国戚才能赴宴。歌舞起,琴乐大作。美人风情万种,霓裳羽衣翩翩起舞,开场便是一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我听得面上发热,余光向裴铮瞟去,却见他好似心不在焉,便问道:“你也累了吗?”
裴铮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我,轻笑摇头:“不累。”
我犹豫了片刻,又问道:“你是不是怪寡人搅乱了这场婚事。”好好的喜事,偏弄得满城腥风血雨。
裴铮淡然道:“我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我松了口气,笑道:“那你怎么一直神不守舍的?”
桌底下,裴铮握住了我的手,指腹摩挲着我的掌心,我能感觉到他用力地握着,却又怕捏疼了我,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裴铮微垂着眼睑,淡淡笑道:“等了那么多年,突然之间握住了,又患得患失,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说:“好像一松手就会飞走,一转眼就会消失。”
群臣盯着,我也不敢与他太过亲昵,便只是笑道:“你这也是婚前恐惧症吗?”
他笑着点头:“未必不是。”
南怀王坐于我右下首,诸侯王之中,以他地位最为卓然。一整个晚上他能笑容可掬,稳坐安然,一丝慌乱和异动也没有,仿佛西市那一场围杀并不曾存在。我的伏兵早已在潜伏在四周,他若不动手,这个晚上我便无法主动发难将他拿下。
我并不想破坏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虽然感慨于老狐狸的沉稳和城府,但也不是没有松了口气。等到明日再动手,或许也不迟吧,毕竟他所有的明线暗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明日朝拜,他仍然不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