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戏是亲王谋|反、民间叛|乱的消息传来之后,单谨修退了朝,又召集起自己当年的心腹议事,众人各自都念着旧日的情谊,却又都对单谨修失望透顶,都不太用演,现在还没熟络起来的演员们往那儿一坐,那个尴尬疏离的感觉就来了。
当然,戏要拍完总是容易的,要拍好总是困难的,尤其是在夏一鸣这里。
这场戏严格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物是焦点人物,这也就意味着任何一个人物都可以成为焦点,桌边围坐的这十几个人关系错综复杂,对单谨修的看法不同,对其他人的看法各自又都有不同,但所有的情绪都不能被直白地表现出来,只能是含蓄地压在心底成为隐患,在日后矛盾最尖锐的时候彻底爆发。
第一次拍的时候,夏一鸣内心五味杂陈。
陆安明显是慌了,难得有个导演肯用自己,巴不得把他最好的一面全部捧出来,问题是这场戏最要不得的就是这种用力过猛,尤其在其他人掌握的还算不错的情况下,陆安就显得更有问题。
他刚想喊卡又想起来雷丘的嘱托,话到了嘴边又改口:“开饭了!”
好在他没忘了事先通知其他演员,不然打死他他也喊不出这一句来。
夏一鸣一看雷丘的眼神,明白她也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越是想演好,就越是演不好,就越是显得一举一动都矫揉造作。越是努力,心里就自然地越在意得失。往往是最后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想了,一心一意沉没进去,什么都不在乎了,就什么都有了。
要不雷丘怎么觉得演戏最重要的是安全感,你拍完这场戏还不知道去哪儿吃饭,离开这个剧组还不知道去哪儿睡觉,在镜头前还心心念念观众会不会认可你,那你还演个什么,烦都烦死了。
你得先忘了自己是谁。
这个道理说起来是很容易,要做到确实很难,来来回回好几次,其他演员都找到感觉,比前几次发挥得更好了,陆安还是老样子——不如说越来越糟糕了。
本来就是夏天,身上穿的衣服又多,他很快就冒了一额头的汗,抹了一遍又一遍,结结巴巴地向夏一鸣道歉。
“算了算了。”夏一鸣刚才也训了他好几顿,这会儿也不好再逼他,“大家都休息一下吧,一会儿继续,除了陆安以外表现都很好,继续保持。”
其他人休息时间大多也捧着剧本翻来覆去地看,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雷丘连剧本都没带,拍完了刚才这场,坐下来就开始问宋萍果要瓜子。
而雷丘也确实有不带剧本的资本。
“不怕忘吗?”宋萍果递了一把瓜子给她。
“这都能忘还演什么戏。”雷丘惬意地磕着瓜子,“要是今天上台,你怎么办?”
在演话剧的时候,雷丘遇到过无数次这个问句。
“老师,有段台词我要再看一下……”
“要是今天上台,你怎么办?”
“老师,今天我身体不太舒服,能不能请假?”
“要是今天上台,你怎么办?”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要是今天上台,你怎么办?
这年头别说是人,就连机器都难免出错,但是舞台剧演员就是要把犯错的概率降到最低,要是在舞台上出了错,就算你非常机智地圆了过去,下台之后也难免被老师骂一顿。
一开始有人会觉得不理解:“出错总是难免的嘛。”
前辈们也会淡定地告诉你:“挨骂也是难免的嘛。”
对话剧演员们来说,正式上台之前的排练就是给你ng的机会,但这个ng的次数是有限的,到了次数无论你会没会这一遍状态好不好统统都得上台,上台之后就没有出错的机会了,行不行的就这一遍,演不好你看观众会不会喊退票。
对于雷丘来说,镜头一开等于上台,她是不会允许自己随随便便出错的。
但整个草台班子——整个剧组能做到说不出错就不出错的也就只有雷丘一个人,其他演员是不敢保证的。
比如陆安。
“老夏!”雷丘喊来了夏一鸣,“别担心,一会儿先拍单思言和单谨修对峙的那场,我保证帮你把这小子给拽进去。”
那是在某次上朝的时候,单谨修固执己见,不肯听群臣进谏,没有收回亲王——也就是他叔父的兵权,为日后亲王的谋反埋下了线索。当时的单谨修自然尚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引起的后果,单思言听说了之后立刻冲到单谨修的书房,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年少气盛的单谨修也不甘示弱,生平第一次反抗了姐姐,气得单思言拂袖而去,不再和他多说。
“谨修,你可曾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方才在书房门前,单思言几乎要克制不住怒火,然而弟弟现在毕竟贵为帝王,已不是她轻易能教训的,因此站到了单谨修桌前时,单思言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掩盖不住略带质问的语气。
“凡事兼听则明,三思而后行。”单谨修放下笔,慢慢抬起头来,“皇姐说的可是这句?”
情绪外放的时候,陆安的情况顿时要好多了,但夏一鸣还是觉得不够让人满意,单谨修急于想证明自己,却又敬重姐姐,陆安表现出的单谨修过于傲慢,少了对单思言的尊敬和几分畏惧。
不过雷丘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倾身靠近陆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吼出了台词:“你既知道,今日为何还要如此?!”
夏一鸣看见陆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