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悬镜顺着栎容所指,若有所思。
“那是因为…”栎容俯身凑近关悬镜,夜风渗进,漾起乌衣少女蒙面的黑帕,关悬镜才要看清帕下的面容,半掩的帕子又恰时掩面,“我栎容只做自己乐意的买卖,要是不喜欢,便不做。百金?千金难买我乐意,关公子,明白?”
关悬镜一时哑然,眼前少女的眸子纯真热情,与她谈起钱银买卖,关悬镜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俗不可及的庸人。
“栎氏义庄门庭若市,难不成你的价钱,是虚设不成?”关悬镜低咛猜测。
栎容慢悠悠的给自己又倒了杯凉茶,她没有问关悬镜渴不渴,栎容知道,芳婆说的不错,骑白马的关悬镜是皇都来客,与自己不一样,就像是,他没有接过自己递去的茶盏。
“出了义庄,往坡下走一里,有间小客栈。”栎容站起身。
“栎姑娘。”关悬镜抢道,“你不听我说完么?也许这桩买卖,你会乐意走一趟。”
“长夜难眠,听一听也不亏。”栎容也不矫揉,爽快的又坐了下来。
关悬镜吁出一口气,他忽然觉得喉咙干渴,再看栎容自顾自的饮着茶,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知道自己已经喝不上鬼手女斟上的茶水,只得自嘲的摇了摇头。
——“栎姑娘久居阳城外,不知道有没有听说…鹰都…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栎容摇头,“与我而言,天塌下来也不过是轰隆一声,大事?”
关悬镜忍不住又看了眼快人快语的栎容,继续道:“两天前,安乐侯在自家府里神秘遇刺,刺客如鬼魅降临,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了安乐侯的首级…”
“无头尸?”栎容歪头道。
“此案震惊鹰都,安乐侯是大周功臣,当年还是先锋将军的他率铁骑第一个杀入姜国都城,直捣姜氏宗庙,为我大周平定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得皇上赐封安乐侯。”
“这个我知道。”栎容挑起垂下的灯芯,“说是攻进姜国都城,该是血洗才对。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圣人当尊仁德治国的道理,铁骑杀入姜都,屠杀整整三日,连妇女孩子都不放过,把人家皇族的宗庙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我爹都说,姜国被灭,天下再无姜人。这个安乐侯,手上该沾了许多姜人鲜血吧。享了几年荣华富贵,这会子才死,也不亏呐。”
关悬镜不料栎容也知道许多,愣了愣道:“大周灭姜,是流了不少血…姜人顽抗,宁死不降,城破那日,连妇女孩子都拿起菜刀锄头与周军拿命抵抗…姜氏皇族宗庙,也被人设下重伏,周军损兵折将,光在宗庙外,就战死数百人…安乐侯震怒之下…才下令放火…”
栎容挑眉,眼里亮闪闪的如火苗动着一般,“国之将亡,姜人忠勇,换作是我,也会一死殉国。”
“栎姑娘…”关悬镜温声劝道,“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哼。”栎容鼻子动了动,背过身不去看关悬镜,“安乐侯的脑袋,找到了么?”
关悬镜有些被她的直白性情打动,杵着她姣好的背身,道:“城外乱坟岗,在那里找到了安乐侯的头颅,找到时,头颅早已经被野狗吞食的难以辨认…找是找回来…但这样的惨状,实在是无法入殓下葬…安乐侯毕竟是得皇上赐封的大功臣…功臣死不瞑目,皇上也是愧对侯府遗孀。”
——“鹰都,没有得力的殓师?”栎容动也不动。
关悬镜沉默摇头,“头颅一半成了白骨,血肉模糊可以说是惨不忍睹。鹰都最好的殓师也是束手无策…”
“你是…安乐侯府的人?”栎容看了眼关悬镜俊挺的脸。
关悬镜说起安乐侯的死,话里带着惋惜,但却没有悲恸,但能老远过来阳城找殓师上京…他又会是侯府的什么人物?
“年少时候,先锋将军也曾教过我骑射…”关悬镜应道,“不是侯府的人,却有一份恩情要还。这也是我为什么来找栎姑娘。如果安乐侯草草裹尸下葬,我也是于心难安…栎姑娘?”
“那你…又是什么人?”栎容追问。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你要不说,那就没得谈。”栎容挑衅道,她知道,关悬镜一定会告诉自己。
“大理寺一个小小的少卿。”关悬镜垂眉轻语,“还不是无名小卒?”
“你是大理寺的人?”栎容话音微颤,眸子动了动又静止下,“查案的大理寺?”
关悬镜点头,“栎姑娘也知道大理寺?”
栎容眼中掠过一丝鄙夷,咬唇道:“七年前,我爹去湘南失踪,芳婆带着我去阳城衙门击鼓,衙门的人说,湘南失踪的案子已经呈给了皇城的大理寺处理…七年…活生生的人再也不得见,案子在大理寺也是石沉大海…关公子在大理寺当差,你见过我爹的案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