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外臣家仆,墨者行会,再加上个近身内侍,就算嬴政想要息事宁人,蒙毅都不干了,实在是这三者相互勾结的后果太可怕,事关社稷不能不慎重。
“陛下,臣请旨传问中车府令!”
嬴政不冷不热回道:“准!”
皇帝行辕折腾的动静太大,赵高来的时候显然有了准备,他直接往地上一跪,上来就是一副请罪的姿态:“内臣罪在不赦,还请陛下降罪。”
嬴政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高声怒问:“赵高,朕待你一向不薄,为何参与此事?是觉得朕不敢砍了你吗!”
赵高头不离地:“回陛下,内臣不敢,这是因为”
“朕没有多少耐心,快说,不然你就去跟廷尉说吧。”
“是因为少公子,他想协助陛下除尽天下逆贼”
嬴政冷冷的撇了他一眼:“胡亥?他整日寻欢作乐,就连巡游都不愿来,还有这等心思?赵高,欺君之罪更是不赦,你想好了再说。”
赵高趴伏于地:“陛下,少公子以往年幼无知,自从他遵赦令随内臣学习律法,现在已经颇有起色寻求上进,臣若有一句不实之言,天打五雷轰!”
蒙毅质问:“何必赖到公子身上,他人都不在此处,如何下令?
再者说,身为中车府令,应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即便有少公子之命,这种危及陛下安危的事情如何能做?
臣请旨,即刻问罪中车府令赵高!”
这番话也是说出嬴政心声,不过赵高不按常理出牌,皇帝还没说什么,他将脖颈往前一伸,用带着莫大委屈的声音说道:“陛下,臣若有虚言必不得好死,还请陛下明鉴!”
嬴政稍一迟疑:“蒙卿打算如何处置赵高?”
“图谋君上罪在不赦,请斩之!”
李斯也开口了:“臣附议,只是但求陛下给赵高一个恩典,以示法外有情。”
“是何恩典,李丞相讲!”
“陛下,还请看在赵高这二十年兢兢业业的份上,以辘轳剑赐他体面。”
李斯一开口,蒙毅就知道这事儿坏了,因为辘轳剑乃是秦王剑,杀神白起便是以此剑自刎而死,可是这把剑身上还有一件事儿。
荆轲前来行刺的时候,现在的皇帝当时的秦王被追的很惨,想还手却拔不出剑,还是侍医夏无且扔了个药篓子,赵高喊了一声“王负剑”这才救了陛下,让赵高拿辘轳剑自刎?这是明显勾起陛下旧情死里求生呢。
李斯什么时候跟赵高有交情了?蒙毅百思不得其解。
嬴政沉默了,辘轳剑作象征,拔出来用的机会不多,在他手里,却记载了一桩旧事亲手斩断荆轲一条腿。
想起这事儿的嬴政有些恍惚,仿佛在这一刻,皇帝重新变回了秦王。
“算了吧,朕不想追究了,你们都下去吧”
那么多疑点,就凭赵高那番没人信的鬼话,陛下居然不追究了?
蒙毅大急:“陛下,兹事体大,请准蒙毅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能够水落石出!”
嬴政说了一句不像君王所说的话,一下就让蒙毅死心:“你就当是朕准许他们所为吧”
彻底没法查了,事关的是皇帝安危,皇帝本人帮着对方隐瞒真相,再怎么问?找找有没有准许的圣旨?
看着意兴阑珊的皇帝陛下,再看看面容平静的丞相,蒙毅甚至看到了跪伏于地的赵高眼角闪过一丝狠辣,被他们联手狠狠坑了一把,这位大秦上卿头一次不告而别,极为失礼的走出皇帝行辕,脸色恍惚。
这本是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李斯很老辣,知道不用多说什么,赵高翻过身来更加谨慎,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一时间竟然无人计较。
就在秦军的另一处营帐,一个身高体壮的青年正与另一个游侠打扮的家伙推杯换盏,游侠儿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身玄色短褐外加赤足表明了身份。
“公子一点都不担心?”
青年笑了一下:“有什么可担心的,这张网现在这么大,你让陛下如何追究?我听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叫作打断骨头连着筋。”
游侠儿嘬了一口酒:“确实有意思,不知公子从何得知。”
“从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子那里,你也知道,本公子不好诗书,却能从他那听得不少典故,有些是书上早有的,只是经他之口更加难忘,有些却是从未听闻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此人不凡啊,就是专职教化也能有一番作为,敢问公子,那人姓甚名谁?”
青年的脸上稍一暗淡:“他呀,虞周虞子期,只可惜不听本公子招揽,现在出海数年杳无音信,也不知能否平安得返。”
游侠儿稍稍一愣:
“虞子期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过,至于出海一事,公子不必多虑,那徐君房不也再次现身了嘛,想必他的口中有些音信!”
“此言当真?”
“公子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墨者遍及天下消息灵通,找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好!此事就拜托相里兄,赵婴这里先行谢过了!”
“好说好说,不过公子,在下还是有些想不通,那人到底有何本事,只会嘴上引经据典的家伙,我能给你抓出一大把,到底哪里值得你念念不忘?”
赵婴也是一口烈酒灌下:“我也说不清,那时候他还没束发,就是那双眼睛很特别”
相里业闻言,不着痕迹的往外坐了坐,把袖子收拢起来,这才问道:“公子难道喜好龙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