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考前几天，班主任把我叫去办公室，她是个很严格的中年女老师，那天她送给我了这枝钢笔，英雄牌的，很普通，就是银白色的笔帽，深蓝色的塑料笔身，她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她说：“你成绩很好，以后肯定能上好学校，我希望你选择你喜欢的。”她看着我认真地说，“为自己的喜欢而坚持，这种坚持才有意义。”

那只钢笔我没舍得用，是我为数不多的喜欢带在身边的东西，这次来美国读书我也带上了，我想想，把他送给李海珊吧，这钢笔我留了这么些年，倒是比新买一只更有意义。

李海珊放假比我早，他过完这个寒假就开始实习，本来原计划是回国，去他们自己家公司，但是现在和我在一起，舍不得回去了，已经面试好了一家专门做运动用品的大公司，圣诞假后一个月就会去那家公司的售后部门实习。我不止一次笑话他，hr一定搞错了，他应该去保安部。我一笑话他，他就故意冲上来给我公主抱，并把我压在沙发上亲到我喘不过气。

我现在一天天更爱李海珊，有时候夜里起来上厕所，看着他沉睡的容颜，都舍不得再睡，恨不得就这么一直看到天亮。

我这人有点儿毛病，我小时候很没安全感，就特别渴望别人对我好，别人要是对我好一点点儿，我就在心里恨不得十倍百倍的补偿。以前我家隔壁住着个奶奶，有一天我妈妈出去上班没有回来，我爸爸也不知道是去上班还是去打牌了，我放学回来又正好没带钥匙，只好坐在院子门口台阶上。别的邻居因为我爸爸的关系，都不怎么理我，隔壁奶奶见我可怜，要我去她家坐坐，还给我了一个馒头，我那时候又饿又冷，奶奶的这个馒头可算救了我。

当时我们那一片儿还没有煤气管道，大家有的用一罐罐的液化气，大部分用蜂窝煤，这种煤要自己去用店里用板车拖回来，如果舍得花钱也可以让人送，我们这儿人都不富裕，大部分是自己拖。

我自从受了奶奶那一个馒头之恩，每个月都去帮奶奶拖煤，我妈有时候上夜班，我偶尔会去奶奶那儿写作业，我们一老一小做个伴儿。直到有一天，高利贷又上门要钱，见我从那个奶奶家出来，以为这个老人是我爸爸的妈妈，也冲上去，差点把奶奶打伤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那个奶奶家了，我爸爸嗜赌，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不敢把祸水往别人身上引，我有时候宁愿忍受孤独也不愿意和身边的人来往太过密切，渐渐的有些孤僻起来。

我妈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可她也没办法，在很多个她不喝酒的夜里，她会在我旁边，我们对桌而坐，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我妈是个很有文学气质的人，她高挑白净，虽然在工厂上班，却绝不像一般工人那样，平时下班就做饭看书，她说她小时候成绩特别好，但是外公开货车时出了事，家里砸锅卖铁地赔给了人家，哪还有钱去上大学。后来嫁给我爸爸，也还是和普通工人不一样，总是很斯文的样子，哪怕她后来有些酗酒，喝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在灯下一边喝一边翻着书，神态安详，让人甚至不忍心去阻止她，就算是醉了，也只是安静地发呆或者睡着。

她帮不了我。

我孤僻的这种情况到了大学开始好些，离开了老家，再也不用担心随时出现的债主，也不用在灯光下看着眼神迷蒙的妈妈，我无力改变他们的人生，我甚至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们。

大学让我快要窒息的人生终于云开雾散。

我参加了一些社团，同学们都很友善，专业我也非常喜欢，渐渐的，我越来越开朗，还有了几个很聊得来的朋友，这次的师兄就是其中一个，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媒人呢。

我和李海珊虽然不避讳别人，但也很低调，公共场合一般不会故意去卿卿我我，有熟悉的人看出来我们也不隐瞒。美国社会开放，大家见怪不怪，我们并没有被歧视。连师兄也常常要我们请吃媒人饭，只是时间总凑不上，这顿饭一直没请。

因为圣诞节后李海珊就要和他弟弟一起回国，春节后才回来，所以我们没有计划去哪里旅游，只想窝在屋子里，开着暖气，弄些吃的，做做那些写出来就会被网管和谐掉的事。

李海珊的机票是圣诞节三天后，他这一回将近一个月，我们自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还没有分开过超过两天，这一个月简直是折磨，可是他一年才回去一次，而且是过年，也是没有办法的。

圣诞前夜，我们做了圣诞大餐，李海珊不爱吃火鸡，不过为了应景，我们还是订了一只，虽然他马上就要回到祖国的怀抱了，但我还是做了好多他爱吃的菜，在我心中，这就是我和他的过年。

我们亲亲热热用虐死单身狗的各种姿势吃了圣诞大餐，包括相互用勺子喂食，相互用嘴喂酒，抱在一起盛烫，最后吃饱了，也亲饱了。

平时吃完饭后，李海珊坐会儿就会去顶楼练沙袋做些体能训练，但今天他洗了碗过来牵起坐在沙发上深情凝望他的我。

“今晚圣诞，我们去教堂看看热闹？”他抱着我，摸着我有些长长了的头发。

好呀，我把手从他衬衣下摆处伸进去，用手指尖轻轻挠着他的腰。这是我最近发现的，李海珊这里特别怕痒，我喜欢这么逗他。

他无奈地笑着，他我的手轻轻拉出来，包裹在他的掌心，又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拿起外套给我穿好，牵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