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掌握这些不同人格出来的规律,才能做好应对的完全准备,这对李冬行接下来的治疗也有好处。他是在帮韩征,才不是自己好奇。
于是他问了句:“韩征……那个大哥哥,他问了小未什么问题啊?”
小未打了个寒颤,眼里的光忽地黯淡了些。
“……他问我小时候的事。”他低低说完,突然绷直了身体,惊恐地摇头,“不不,你不要出来,我不准你出来!”
程言见小未这副模样,立即猜到是那个暴力人格有冒出来的趋势,急忙站起来,揽住小未的肩背,一面努力安抚,一面做好了制住对方的准备。
反正三楼不常有外人来,大不了再打一架。
然而,不知是程言的安慰起到了作用,还是小未的控制起到了作用,沙发上的人挣动了会就又平静下来,那个暴力人格仿佛被硬生生地堵回了身体里。
虽然没有人格切换,可做这件事好像也让小未花了很大精力,他呆呆坐了会,就靠在程言身上打起了哈欠。
程言发现每一次人格转换过后,李冬行都很容易犯困。他没有阻止,反正本来就没打算再问问题,便由着小未打起了瞌睡。
感觉到身边人差不多睡着了,他才轻轻脱身出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毛毯或者衣物,看了眼时间,决定过半个小时就把人叫醒。
程言在自己办公室坐了会,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徐墨文很快接了视频电话。
程言瞪着屏幕上出现的人,过了几秒直接问:“韩征是老师介绍给李冬行的么?”
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就把韩征老底翻了个底朝天。
既然那家伙之前是在德国工作,又好像对徐墨文挺熟,甚至都听说过程言的名字,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韩征回国前,徐墨文就已经帮李冬行同他搭上了线。
这个疑问早就在程言心里盘桓,只是他一直憋着没问。他对自己说了一万遍少管闲事,直到看见小未蜷在诊疗室里的那一幕,所有的思想建设都崩了盘。
打电话之前,程言已经深深呼了几口气,就是为了把胸腔里那点酝酿了好一会的不满都给挤出去,好心平气和地跟徐墨文谈一谈。
可程言到底装蒜功夫未到家,再怎么掩饰,他的语气还是有点冲,以徐墨文对他的了解,必定能听出这句话里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徐墨文倒是一点没生气,语气平静地说:“是。”
这回答虽在意料之中,可程言听完还是心头一震。
这些天来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又回来了,而且迅速地蹿到了某个临界点。
他紧缩着眉,对着屏幕那头脱口而出:“他的病都是他自己的事,您为何要逼他?”
这话刚一说完,连程言自己都惊住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他敢这样对徐墨文说话。
徐墨文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也微微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
“这确实是李冬行自己的事。”他沉默了半晌才解释起来,“他半个月前来找我说,想试着接受正式的咨询治疗。我作为他的导师,不能同时做他的主治医师,所以我向他推荐了韩征。”
程言愣了下。
当然是这样。徐墨文的为人,他难道还不清楚?老师若是真急着要给李冬行治病,何必等到现在……他才知道李冬行的病情多久,老师又已知道了多久?老师甚至愿意替李冬行瞒着他和穆木,又怎么可能自作主张把李冬行的病情透露给其他人?
程言问自己,他到底是怎么了?
李冬行像个高度不确定的变量,毫无征兆地打乱了他平静到近乎死气沉沉的生活。他在李冬行身上受到了太多挫折,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事,不是他不去看不去管装作漠不关心,就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
他乱了。
程言低着头,空垂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什么嫉妒韩征都不可能是真正让他烦躁的原因。他这般心绪不宁,只不过是因为不知不觉间,他对李冬行的关心已经越了界。
他居然会傻到去看精神病学的教科书。明明……毫无必要。他不需要了解这些,李冬行也不需要他了解这些。
李冬行和那四个人格越走越近,而他渐渐失去了对生活、对内心的控制感。
多余的情绪,多余的牵挂,让他变得不那么像他自己。
该是悬崖勒马的时候了。
程言重重舒了口气,握了下拳头,强迫自己舒展眉头,抬起头对徐墨文说:“对不起。”
徐墨文注视着他,好像丝毫没有因为程言道歉而舒心些,反而轻轻皱起了眉:“关心则乱,这很正常。阿言,你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死死握在手里,包括你自己内心的感觉。这并不好受。”
程言还想嘴硬:“我没……”
徐墨文不受干扰地继续说:“冬行的事也是,你想帮他,这有什么错?只是比起把他拉到你的生活里,你也可以试着走进他的生活里,让他自己慢慢改变。或许,这也会慢慢改变你。”
他语气平缓,每一个字却都让程言心头微跳,讪讪闭嘴,再没法否认一个字。
徐墨文太了解程言,他甚至看出程言在刚刚一瞬间打了退堂鼓。
懦夫,程言骂自己。
就因为他是个控制狂,而李冬行的事有点脱缰,他就想缩回去不干了?
作为一个职业解决难题的人,他明明更该迎难而上。
直到现在,程言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