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过去就是荆湖南路,出了事,如何能放得心。”刘禹看着胡幼黄的背影,已经快到村头了,差不多就是方才师爷所占的那个位置。
“出不了事,你们晚来一步,某就下令进去抓人了。”
刘禹听着他的话没有作声,在姜才的眼中,这些人就是不稳定因素,不论对错都要先平息再说,他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错,刘禹也不认为他有什么错,各自站的立场不同罢了。
“诸位乡亲!”胡幼黄是第一次用这种大喇叭,声音没有控制好,发出来音量之大,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诸位乡亲,本官是新任府中通判,听闻了你们的事情,特来处置,你们谁是带头的,能不能上前一步,这样说话本官才能听得清楚。”胡幼黄放下喇叭,静静地等待着。
那边的村口发生了一阵‘骚’动,一些人声似乎在争论着什么,过了不久,一个人影走上前来,两人在相隔大约十来步的地方站定,互相打量了一番。
“你这官儿,可比县城里的大?”看他的装束,来人似乎有些不相信。
“自然,若是县中有不法的行事,本官可以直接免他的职。”胡幼黄当然没有这个权限,也许是他的平和态度让人心生好感,来人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
“我等没有造反,那位老者是自己倒下的。”
“这不是问题,死因可以让仵作来查,如果你们信不过县城里的,本官可以直接从府中调来。”胡幼黄点点头,给了来人进一步的信心。
“他们抢走了我家所有的粮食,就连种子也不曾留下,只因我等不愿意再为他们耕种,他们便把所有的杂税都加到了我等的头上,家家户户都被他们搜刮一尽,还不满足,想要抢走我的小‘女’,可怜她还不足十岁,因此才起了冲突。”
“你们为何不愿意做他们的雇户?”
“照他们的租约,我等做上一年,到头来什么都余不下,还可能会欠下利钱,若不是我家有人从军,落下了一份抚恤,那利钱还不知道多久才还得上,听闻琼州那边招人做工,做多少给多少,绝无克扣,我等都有一把子气力,想去那边试试。”
原来如此,没有主家的允许,客户连离开本地都做不到,这种情形越到后期越是明显,主家会想方设法留下雇户为他们做工,其实就是长工,其中最大的倚仗就是高利贷,种子、农具、耕牛,什么不要用钱?扣除了这些,再加上多如牛‘毛’的赋税,像他们这种人口众多的家庭,能撑得下去才怪。
看着对方的那张脸,胡幼黄足足沉默了半晌,直到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才慢慢地开了口。
“你可是姓岑?”
“小的确是姓岑,家中行二,上头有个大哥,下面还有一堆弟妹,非是不得已,如何敢行此等勾当,上官若是肯放过我家其他人,这件事就让我一人来担,坐牢也好,流刑也罢,都由得你。”来人坦然说道,显然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你想岔了,本官不是来拘你的。”胡幼黄摇摇头,继续说道:“岑六是你什么人?”
“小六是小的三弟,十二岁就从了军,前些日子传来凶信,说是战死在邕州,传信的军士还捎来了不少钱物,家中方能宽松些,若不然我等就连去琼州的盘缠都凑不上。”
来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哀伤,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知道,在将小弟送出去的那一刻,这个结果几乎就是注定的,很少会有人能活到解甲归田的那一天,当然立功升职平步青云?就是梦里也不敢做的事情了。
“他的抚恤,本官记得颇丰,还不足以让尔家脱困么?”胡幼黄的神情一凛,如果是有人从中克扣,他不介意寻他们的晦气。
“确实不差,可我家光是欠主家的利钱就已经去了一多半,余下的还要支付那些杂税,就连收成都填进去了,依然是不够,可怜三弟那条命,是白死了。”来人摇摇头,听得胡幼黄呆在了那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死了?那个年青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晃‘荡’着,如果不是那一档,如今哪会有他的今天,这样的人怎么能白死呢,他只觉得‘胸’闷难当,却又无法发泄出来。
“谁说他们白死了?”一个声音冷冷地传过来,让两个人都吃惊地看了过去。
“你方才说你们村子里,有多少人如你兄弟这般,最后没有回来?”刘禹上前一步,同胡幼黄站在了一块儿。
“当年一起出去有十多人,回来的一个都没有,同我家三弟一样死在邕州的,有七八号人吧,都是与我家一般情形,那点钱财,只够还上利钱,想要多寻个营生,都是奢望。”
“你说错了,你兄弟用命换回来的,是让你们一家足以脱困的资财,而不是什么白白折了一个人。”刘禹摆摆手,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说道:“若是你们不‘交’那些杂税,不用负担田赋,不用去管差役,省去所有的这一切,还能剩下多少,还会欠主家的利钱么?”
“那自然不会了,若不是为了‘交’这些,我等如何会欠下主家那许多钱,可是这位上官,我家不过是个客户,你说的那些,就连官户都不能尽免,我等又如何敢想?”
“不用想,这是事实,你们家如今可不仅仅是个客户了,甚至官户也不如你等。”刘禹从胡幼黄的手里接过喇叭,朝着对方还有村口的那些人放大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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