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搅碎了冗长静寂的雪夜,朝灯火微亮处涌去。
这是个很寻常的夜晚。
至少对唐府上下的人来说,是如此。
天黑,落锁,巡夜,歇息。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压根翻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来。
“郎君,您甭折腾了,早点睡吧,别弄得大伙儿都不得安生。”
外间的人叩了下房门,不耐烦的喊道。
“都下去吧,我这儿不需要谁守夜。”
屋里的人语气平和的开口。
他似是早已习惯了下人无礼的对待,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走吧,走吧。”
“我就说了,他肯定没胆子发火的。”
“谁让他是个脓包呢?”
“就是。比起伺候他,我还不如去夫人那儿刷马桶,听说赏钱都是大把大把的。”
外间的人压低声音,窃笑着离去了。
“呼”
屋里的唐孑遗松了一口气,取出藏在暗格里的小钥匙,将钱箱打开,柔情无限的抚摸着里头各式各样的金银,神情之陶醉,会让人误以为他在摸红牌姑娘嫩滑的肌肤。
“这个,不能动,那个,也不能动”
压箱底的长命锁和缠丝蝙蝠纹九连环,是他爹娘留下的紧挨着的一对金葫芦,是祖父给的红宝石的赤金璎珞圈,是祖母送的。
这几样东西,都有特殊的纪念价值。即使再缺钱,他也不能打它们的主意。
他叹了口气,把它们重新放回去。
眼下能用的,就只有几片金叶子,好像是上个月从瑞珠姑娘那里得的旁边有一堆小银鱼,是花蕊姑娘的谢礼至于那十几锭白花花的银元宝,是红袖阁的花魁娘子遣人带来的。
虽然不多,但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应该,够用了吧?
怎么也能请动慈济寺的净明方丈给采玉做一场法事,为她祈福超度了。
不管那秃驴再傲气,想来也不至于和钱过不去。
“唐家郎君。”
正欲锁上箱子,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自平地响起,带起寒意森森。
“啊!”
唐孑遗的第一反应,是惊吓。
“啊?”
紧接着,却是惊喜。
家丁们再懒散,也不会随便让一个陌生小娘子闯进内宅的。
能轻松潜入的,不是清丽忧伤的女鬼,便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妖狐。
总之,绝不会是普通人。
他不禁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几本杂书,书中的男子即便再落魄穷困,最后都会在大雪夜或是风雨夜里被此等艳福砸中,从此过上了顺遂如意,没羞没臊的生活。
难不成他也要有奇遇了?
他赶紧理了理衣袍,笑容满面的转过头,尽量以最好的形象示人。
“啊”
在看清来人的面孔后,他有些蒙了。
来的,是个美人儿。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眸光流波,唇边泛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怀里抱了个玉也似的瓷瓶,衣角随风轻舞,整个人似笼在飘逸的云烟里,连夜色都柔和了几分。
“小娘子,你是来退货的吗?”
他挠了挠头,为她想出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不是。”
许含章一时有些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你和周三郎,是认识的吧?”
“是。”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并没有问她为何会知道。
只因,他没有犹豫的资格。
他的良心,不允许他有半点犹豫和迟疑。
若没有周三郎施以援手,他只怕去年就病死了,如今坟头上的草都有一尺多高了。
那时景福斋的生意并不好,且府里的中馈是继母主持着的,见他病倒,也只是请个郎中抓了几服药就算了。
他吃了药,病情却没有得到控制,反而越来越严重,白日黑夜都咳个不休,吵得守夜的下人们无法入睡。
“他该不会是得了痨病吧?”
“好姐姐,你可别吓我,听说那病是会过给别人的。”
“夫人怎么不管管呢?唐家也就这么一根独苗了。”
“这还用问?毕竟不是亲生的嘛,有啥好心疼的,嘿嘿”
她们的窃窃私语,其实他都听在耳里,却只能报以苦笑。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早就知道继母对自己不喜。
记得小时候,她心情好了,就会摸摸他的头,轻声细语的询问他的功课,给他喂几块糕点,拿香喷喷的手帕帮他擦嘴。
哪天心情不好了,便会拿长指甲恶狠狠的掐他,许是为了不被旁人发现,她会挑些不起眼的地方下手,比如胳膊内侧,肩膀斜下方。
这样的对待,怎么看,也不是疼爱他的表现,倒是和养小猫小狗有些想,高兴了就揉一揉,不高兴就踹一边。
但他不敢有任何抱怨。
无论是仆妇丫鬟,还是街坊四邻,都认为她是个贞烈的好女子,自己则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怎么也养不熟。
他还没做什么呢,就已经得来了这样的评价。
要是真做了点什么,岂不是立马会被判为忤逆,永远活在众人的鄙夷里?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过日子。
后来她对他好了很多,给他房里塞了很多的漂亮丫鬟,屋外安了群惯会吃喝嫖赌的小厮。
他不知其中有诈,只顾着和丫鬟们胡来,再跟小厮们出去鬼混,没过多久,便得了个“败家子”的名声,导致附近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