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倾诉此刻不知为何成了最听不得的声响,慕容冲蓦地站起身。
“陛下过会儿就要回来了,阿姐还是回去昭阳宫吧。”
袖口被谁使了一股极大的力气拉扯住,慕容箐似哀求一般半跪在地:“凤皇,求你了,别赶我走,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我知道……我知道你恨,可我们还是亲人,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会死在没有人的角落里……”
“阿姐胡说些什么?”慕容冲就着袖间的拉扯矮下身子,身后一二恭立的宫人目光冰冷,像一支支寒冰利剑,微向珠帘看去,倏忽被聪明地攫取,王洛轻笑着回应,随后转过身去,隐于门外。
喉头艰难地滑动,慕容冲深吸气,尽量平复极尽温柔地捉住慕容箐苍白无力的手指攥入掌心。
“阿姐都说胡话了,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
“凤皇!你慢着!”
转眼半身上了墙头,慕容冲回过头来,不耐烦地看着墙下面目局促的少女:“又怎么了,阿姐?”
“万一……万一母后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阿姐放心,母后来了,你就装作昏病的模样,等母后抓我来盘问的时候,我还是在你手上写字,保准没事。”
“那……那你可不要跑远,我向来装不过去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慕容凤将装裹好的行囊再次打开,又一一地翻查过后才总算稳落地堆到床头。
“慕容麟一向遭五叔厌烦,你是知道的,此来你一无一官半职,二又与他同行……”
“景廉,觊儿恐怕要麻烦你来照料了。”
慕容泓侧过头去,仍旧往日一副苦大仇深的面目,垂首间握紧了双拳,半晌才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会……”
“我知道。”
慕容泓顿了顿,又问:“不等到入秋就……”
慕容凤摇摇头,目光与慕容泓相撞,二人彼此默契了些什么,都没再说话。
气氛再一次冷到极致,慕容凤将捏紧的拳头松开,复又捏紧,松开,又捏紧。到头来总算将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合入慕容泓手中,像模像样地挺直腰背,抱起两拳。
“一年之后,你我在河东相会。”
“你那位兄弟后日启程,你若要相送,朕便遣王洛随你同去。”
夜风吹来,当真如若入了秋伏,慕容冲默默蜷起脚背,脚尖微触到一片热源,战栗一下,立刻收缩回来。
“如何?”
话在一层锦被之中憋闷了许久,总算不痛不快地说了出来:“伶人狡猾,我不用他跟着。”
苻坚并未恼火,略撑起上臂,半侧过身:“那便叫宋牙?”
慕容冲蓦然开口,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许久面色憋得微红。
苻坚未追问,放平身合了双目:“今年免去秋狩,恰借仲秋设宴,你不便跟随后宫,便与叔兄一道坐席吧。”
叔兄?叔兄啊……
午后失了灿烈的日光渗入紧密相衔的梧桐叶缝隙中间,连成一片透光的碧绿,斑驳光点随愈大的北风扰乱一泓清梦,醒时入眼即是幻境般的虚浮光景,倒像从一梦中醒来,又坠入另一梦境。
慕容冲轻合双目,再睁开,仍是未变,耳随目明,慢慢地听到些琐碎到不行的穿针引线动静,偏过头,总算有一副妆裹得陌生的熟识面目。
如此才算真正地醒来。
“郎君梦到些什么?”
慕容冲不急着回答,反是先撑起半身凑到慕容箐眼前。
“这不像是你的针线。”
“怎么就不像了?”
“六岁那年你替我制过件‘半袖’的冬衣,如今还压着箱底呢。”
慕容箐面上微红:“的确是经人指点。”
“什么人的话你也信,六岁时你缝的是件披风,压根没有什么冬衣。”作怪的人嗤笑出声,也不理睬彼方失面的窘迫,微转过身来冲向王洛:“如何我就要梦到些什么?”
王洛轻笑:“天气转冷,郎君近来身体不适,昨日竟一夜未眠。”
“关中土燃,无火而烟起,数月不灭。”
王洛皱了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烟目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微微闭合,又半睁开,映出漫天绿叶浓荫,悠闲地像是又要睡着的模样:“听闻各地群乌蔽日,聒噪不已,若今年收成不好,岂不是又一桩不祥?”
王洛微怔,垂首正对上慕容冲追来的目光。
“风言风语而已,郎君作何如此介怀?”
“陛下刻意叫我听见的,恐怕不知我自幼不用功,这些事怎么想得明白?您说,赵侍郎的这些‘兆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连带慕容箐也放下手中的针线,四目交叉蓦然为自一旁金笼之中关押的雏鹰不安的振翅动静打破,还是慕容冲率先收回目光,自软塌之上跃下。
来不及南归的小燕仍在一扇窗子之外的枝丫上嘶声叫嚷,搅扰到案前坐立如松的影子,最后一笔像是刻意将墨水晕开,一纸文书算是作废,王猛轻叹一声,站立起身,漫步踱至窗前,那鸟叫声仿似微弱了一些。
“侍中府上竟还少人打理?”
“这鸟如今高居树上,何须现在将它赶下来?”
“侍中不嫌聒噪?”
“赵侍郎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