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鑫的娘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姬妾,生安子鑫的时候就难产血崩而亡,于是过继给当年还是侧妃梅若兰,可是当时梅若兰已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安子羣,所以待安子鑫也不算好,不过安子鑫自己争气,终是赢得安晟侧目。
而另一位侧妃应水没多久也诞下三子安子徵,然后呢?他的正妃,燕国景苒公主,邵可薇,诞下了四子,这是他的嫡子,是他的小世子,他如宝贝般疼爱,真是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他当时真的高兴得不行,邵可薇怀着孕的时候,他是多期待这个孩子,那是他与邵可薇的结晶。他曾轻抚那隆起的肚子,温柔似水的对邵可薇说,不论男女,都将是他平成王最爱的孩子,他会给他世间一切最好的,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多么讽刺。
“父王……”一声虚弱的轻唤拉回了安晟所有的思绪,安晟回神看着脸色依旧很差但已经转醒的安子鑫心里的大石终是落下,脸上不自觉爬上了欣慰笑意,他的儿子,总是坚强的,这不醒了吗。安晟赶紧让马夫将马车停下。骑马行在马车前方的冷究也抬手让随行的数十亲兵侍卫停下,随后跃下马来到马车前听候王爷差遣。
安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让医官过来。”
不一会冷究便从队伍后边拉扯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到马车旁,老医官登上马车,掀帘入内。替安子鑫把了下脉,老医官悠悠说道:“脉象平稳,已无大碍,王子年轻,好生将养,不久即可痊愈。”
安晟听到这番话很是舒心,打赏了老医官后瞧着他的儿子,伸手抚了抚安子鑫的额头,笑道:“鑫儿感觉如何?”
安子鑫躺在马车内,身上是厚厚的罗衾,看到安晟不禁咧着白唇笑着回道:“父王,我没事……”想了下安子鑫又言:“潼兴关……”
“无事,吴军大败。”这么一提,他便想到了子懿,本以为他功夫了得,不想居然还懂得用兵,心便沉了下来,但脸上仍是喜形于色,用手不停抚着安子鑫的头说道:“鑫儿再睡会?”安子鑫点头,没一会便又昏睡了过去。
安晟待安子鑫睡下,才下的马车,行了半天路,已至晌午,停止前进的队伍就原地稍作歇息。安晟在马车旁看见了冷究,冷究在王府是侍卫亲兵的头领,负责管理王府里所有的武力,是安晟的左右臂,为人虽高傲冷漠,却愿听王爷吩咐差遣。顺着冷究手里牵着的绳索安晟在不远处的树干下看到了子懿,他正靠坐在树干下,两眼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想,子懿他难受得紧疼得厉害的时候便是这样,这是他的习惯,放空脑子,去逃避那些难受疼痛的感觉。虽是如此,当安晟靠近的时候他还是触电般立马恭敬卑微的跪好,跪姿无可挑剔。安晟并未吭声,只是静静看着子懿有些微颤的身子,卑微的跪着,一身狼狈却难掩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淡然。如此了得,真是出乎他意料,本想他根骨奇佳,所以功夫小有所成,不想他居然还会排兵布阵,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安晟扫了眼捆绑着子懿手腕的绳索,因为是拉扯着走,那粗糙的麻绳早已将手腕磨破,沾染了丝丝殷红。
安晟拔出佩剑说道:“将手抬起。”
子懿一怔,看着那剑闪着冷冽的青光刺着他双眼,他记得王爷曾说过,保护不了主子的手留着无用,他若让主子受伤,便剁其双手。子懿抬眸,睫毛轻颤,眼底是未藏匿的惶恐,打破了那如水般沉静的眼眸,似是不愿去看,子懿闭目,但还是抬起了双手。
安晟挑眉,怎的,以为他是要伤害他吗。
剑落,绳断。
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子懿疑惑抬头看去时,安晟已转身离去,只留下让他来驾马车的命令。
既然鑫儿没事,也不必太过苛责他了吧?
可惜天意弄人,行驶几日,在离王府不过十里路时,安子鑫竟突然七窍流血,随行医官颤颤巍巍的说二王子是中了吴国一种名为延溘的毒药,此毒并非无解,可是中毒时毫无征兆不易察觉,到了一定的时间,人便会猝然毒发离世。
安晟搂着安子鑫,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握着他这个宝贝儿子的手,心里是无比的悲怆,哀痛。
“父王……我这算不算……战死沙场?”
安晟哀道,“算,算。”
“父王……”那带着遗憾,轻若游丝的叫唤伴随着安子鑫闭上的眼,消失在这寒冷的冬至里。
安晟手里握着安子鑫的手,渐渐冰凉,他觉得胸口犹如万箭穿心,他的这个儿子,十八年来的努力,他历历在目,他的优秀,他看在眼里,心里是无比欣慰。他虽知沙场厮杀,本就莫问生死,可是,他这个最疼爱的儿子,还未及弱冠啊!
安晟抱着安子鑫潸然泪下,而子懿跪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切,眼底里有着莫名渴望。如果死的是他,王爷,会给子懿一个怀抱吗?
第9章
地牢里的火把早已熄灭,一片的冰冷黑暗。子懿伏在混着他血液和盐水的地面,悠悠转醒,刑室里早已没人,子懿试了几次也没能起身,就索性继续躺在那寒湿的地上。他浑身湿透,那些盐水,一桶比一桶更浓,子懿自嘲的笑了笑,五十都熬不住了?被打湿的黑发,凌乱的黏在那张惨白的脸上,铺散在地上,狼狈凄凉。
他的生死,一直都是无人问津的,熬下去,就活着,熬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