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还是个刚入行没多久的半大孩子,见识少了,自然就沉不住气,觉得屋子里安静的过头了,不免有些惴惴,生怕顾恽是含怒不发。过了会儿,他终于坐不住,扭捏半晌,便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儿?或则,公子上软榻上躺着,我给公子捏捏肩吧?”
顾恽正神游九天,思绪刚好飘到昨天深夜自家门口,赵子衿语气轻轻的说“我爱你”,脑海里正是一团乱麻。东阳猛然一开口,他就被吓一跳,撑住下巴的手臂一错,脑壳差点从胳膊上滚下来,他回过神,笑着轻轻摇了下头,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个坐会儿。”
东阳轻软的嗯了一声,坐在顾恽对面闲来无事,杯子里的水被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个见底,只能学着顾恽撑住下巴,盯着他出神。
东阳想着,对面的客官生的不算顶顶精致,可五官组合出那么一张脸,清俊斯文,透着几分并不内敛的深刻,让人看着就舒心顺眼,好看的眉骨下那双眼,点了墨色似的浓重,眼角的线条舒展微微上扬,是很好看的一双眼。
而这人给自己的感觉,也很温和有礼,就是这人像遇上什么烦心事儿了,眉头深锁,一会儿松开,接着又拧的更紧。他闲的发慌,只能百无聊赖的猜想着,这位客官,是遇到什么烦恼了呢?
“公子,你,有什么烦心事么?”
想着,竟是不自觉脱口而出,等对面的顾恽抬头看他,东阳这才察觉自己多了嘴,一张俏脸瞬间就涨红了,腾的一下弹起来,不住道歉:“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怪我不该多嘴,不该瞎问,你别生气……”
他是真急坏了,甚至还作势拿巴掌去扇自己的脸,一张脸上惊惧非常,好像自己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误,等着他的会是惨绝人寰的打击和刑罚。
顾恽一把隔开他挥到半空的胳膊,无奈道:“你干什么,怎么说打就打,问就问了呗,我不愿答,不理你就是,坐下吧,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啊。”
这孩子一瞬间就急出了眼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两眼抹泪通红的坐下了,嘴里又是一通道谢。顾恽想着这偌大一间青楼,人员嘈杂繁复,还能如此仅仅有条,怕是背地的条例严格凌厉,犯了错,不定怎么狠狠修理,这才能记着教训下次绝不再犯,也难为东阳说错一句话,就怕成这样。
见他坐好了,顾恽又给他续上一碗茶,茶水早凉了,他这举动,不过是为了给他压惊罢了。顾恽将茶碗推到他面前,笑道:“别怕,我没生气。”
东阳见他神态举止,当真不像生气,还出言给自己压惊褪怯,这才放宽心,觉得这位爷为人实在宽和,不那么怕他,见他愁容满面,犹豫一瞬,小心措辞:“公子,你一直在皱眉。”
顾恽一愣,忍不住伸手去抚眉,想着,有么,自己倒是没发现,不过应该是有的,赵子衿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一想到这人,他就忍不住想叹气,眉头自然,也跟着皱起来了。
赵子衿,他干什么去了?
顾恽又一次无意识的拧起眉头,反复斟酌着昨晚说的几句话,想来想去,也觉得没什么过分伤人的地方。赵子衿的心意,来也匆匆,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谁又知道,去的会不会同样匆匆?他承认自己对赵子衿心软和操心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步,可这就是感情么,谁又说得准?
昨晚进门后,转身的时候,他偷偷朝后瞥了一眼,赵子衿当时脸上带笑,心情不错的模样,看不出失落绝望之类的情绪,他稍稍放宽心,转过院门进屋了。
顾恽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会辗转一晚上,谁知道倒头就睡,还一夜好眠睡到天光大亮,一如之前的每一个夜晚。所以他就以为,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他清早拉开门,看见赵全坐在车辕上发呆,而不是站在赵子衿身后眼巴巴的等门,心里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赵全看见自己,一下蹦过来,说了声早上好,顾恽记得自己问了句你家王爷呢,赵全据实以告,说王爷天没亮就独自出门了,吩咐他今天跟着自己。那瞬间,顾恽清醒意识到,他心里,是有些失落的,不过时间还不够他深想,幽明鉴就杀了过来,然后自己被紧赶慢催,弄到了这里。
东阳是个安静的性子,他坐在这里,正好接着深思,可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朵花来,只定下这么一个逃避型的结论:和赵子衿之前怎么相处,之后就怎么相处,一切顺其自然,到时再说。
只是他这顺其自然的到时,却是等不到了,因为下一刻,半敞的窗口被拉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从外头跳了进来。
顾恽循声一看,来人仅着白色里衣,胸口被什么斜着划破一道,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来,头发未束,嘴角噘着股让人心里发寒的怪笑,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自己,赤脚无声,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竟然是本来应该在沈复白的浮萍居的幽明鉴。
幽明鉴看起来极不正常,眼神发狠诡笑不止,身上不见那股轻浮,凭空裹上一股子霸道的气场,变得侵略性十足,压人的紧。
顾恽嗅到一丝危险气息,他放下茶盏,袖子从桌上拂过,看着越走越近的幽明鉴,毫无所觉似的似平常一般取笑:“侯爷不去醉卧美人膝,做贼似的跑到顾某的房里来作甚?”
幽明鉴眼神一沉,朝着顾恽步步紧逼:“美人……不是在这里么——”
他说话的语气也极不寻常,说是低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