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齐纨狂奔出舒府,身后跟着个不明所以的谢燚,街头巷陌人头涌动,都是在一睹南安侯风采的老百姓。舒齐纨状若癫狂,一边竭力往前挤,一边嘶吼辛如意的名号。
骑着高头大马,又有官兵开道的南安侯辛如意很快的消失在了舒齐纨眼前,舒齐纨声嘶力竭,眼睁睁地看着他入了东宣门。
谢燚一直跟随在舒齐纨左右,眼见他目送南安侯进了东宣门,那表情就像是南安侯进的不是东宣门而是鬼门关一样。
舒齐纨面如死灰,呆立半晌,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东宣门外的白玉地砖。
看着地上刺目的红色,谢燚猛地抓住舒齐纨的肩膀,“舒齐纨,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啊!”
“皇上欲诛将军。。。。。。”
谢燚闻此松开舒齐纨,喃喃自语,“南齐未灭,缘何急召辛将军入城?皇上亲自出城五十里相迎,是不想让南安侯的千余亲随入城?”谢燚越想心越凉,诛杀功臣,天下寒心啊!
待谢燚转头,只见舒齐纨逆着人流而上,步步逼近东宣门。
舒齐纨此刻已经方寸大乱,脑海里只重复着一句话,吾累将军。忽然间觉得手臂被拽住,本能地
一甩,甩脱之后对方又抓上来,舒齐纨冷冰冰地看着谢燚,“放开!”
谢燚抓得更紧,嘴里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想做什么?赶在皇上之前见南安侯?你能说什么?以南安侯的威望,振臂一呼从者如云,到那时候,你想看到大梁的敌人除南齐和柔然外再多一个辛如意吗?”
舒齐纨怔住,呆呆看向谢燚,“你不会明白,当年的大梁的燕云十八将,到如今,只剩下一个辛如意!”舒齐纨的声音里透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凄楚,大梁开国的燕云十八将,十八位将军随便哪一个都威震敌国,使之莫敢犯境。到最后战死的战死,赐死的赐死,他的父亲也死于武威一战。。。。。。
“我当然明白!”谢燚答得斩钉截铁,“我即刻入宫面见皇上,舒齐纨,你信不信我?”
舒齐纨惨淡的点了点头,他相信谢燚会不顾一切的替南安侯说情,但他不相信皇上会放过南安侯。
“谢大人若见到了皇上,就劳烦替我带句话给皇上,舒齐纨有要事面见皇上。”
谢燚最后看了舒齐纨一眼,便行至东宣门前,亮出御史金印。按大梁律法,御史大夫有紧急事件可凭金印入东宣门面圣。
舒齐纨深吸了口气,缓缓慢慢离开了东宣门。走着走着忽尔额上面上一凉,豆大雨点砸落下来,倾刻间青衣湿透,思绪也随着来袭的阵阵凉意清明起来。
若谢燚说不动皇上该怎么办?想到流连于耳边清寒阴冷的话语,尤其是连根拔起那四个字,舒齐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隔着重重雨帘,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的客栈门外有人翻身下马,舒齐纨忽然不顾一切地狂奔过去,撞在来投宿的客人身上,又转身抢过出来牵马的店小二手里的缰绳。
只听嘶地一声马鸣,马和人都消失在了雨中,剩下的两人一个吓得不知所措,另一个望着青衣渐远,若有所思。
舒齐纨策马狂奔,还未至南安侯府就勒住马,暴雨如注,仿若燃起了一层天然的烟幕,即便是如此,舒齐纨也认出了南安侯府门前被军士押着走出来的是辛如意的长子。偌大的南安侯府,里里外外都是着甲佩刀的军士,舒齐纨捏紧拳头,南安侯终年征战以求南境安宁,而梁朝的军士却又反过来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他的亲人。
舒齐纨再也看不下去,策马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他们是南安侯的亲人!他们是抚远将军辛如意的亲人!他们是最后一个燕云十八将的亲人!”
押送南安侯家属的军士忽见对面雨中有人骑马过来,全都加强警惕,待看到他一人一骑,状若疯癫,又吼出那样一番话来,统统怔住。
有一名军士将自己的蓑衣悄悄披在一名年老女眷身上,余下的军士一言不发,纷纷效仿。等众人再抬头看时,雨中青衣人影早已不见了。
三个月来,舒齐纨第一次踏进东宣门。为官一年,他第一次第一个走进东宣门。
紫极殿外,谢燚跪得笔直,苍白的脸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舒齐纨二话不说,走过去扶谢燚起身。谢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别管我。”舒齐纨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南安侯三族,已于昨日收押。”
谢燚微张着最,任由舒齐纨拉他起来。两条腿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摇摇晃晃,最后反方向坐了下去。
舒齐纨不再去管他,站在一边,宛若一尊冷冰冰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