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说小公子不满自家小厮的态度,他的眼睛却同样看着祁明诚等人。
确切地说,他是在看着祁明诚。
因为,现在只有祁明诚还敢无比坦然地和小公子对视。
祁明诚便解释说:“草民的姐姐卖身贵府,我们候在这里,只是想要寻机见一见她。”
小公子点了点头,指着自己身后的另一个小厮,说:“你们要等的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年纪,籍贯在哪里,都和他说。他会帮你们找到亲人的。”说着,小公子又转身吩咐那小厮:“问明白他们的亲戚是谁后,你去把人请出来,叫他们一家见见面。周府待下宽和,给些通融也未尝不可。”
祁明诚循着记忆中书生们见面时互相行礼的方式对着小公子行了个礼,道:“谢过小公子。”
小公子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留下一个小厮,带着另一个走了,许是逛街游玩去了。
祁明诚是个人精,哪能不知道,小公子之所以把小厮留下来,明面上是为了帮他们找到亲人,实际上怕也是在监视他们吧?这般有气度的小公子,一定是府里的主子,莫非是周府老夫人的小孙子?
不过,为何主子出门时不过前门,反而要从后门走呢?
祁明诚压下心里的疑惑,对着小厮拱了拱手,说:“这位小哥……”
小厮脆生生地说:“当不得这声小哥,我也不过是个下人,你们直接唤我阿康就是了。”
祁明诚正向阿康说着三妮的信息时,后门又开了一次,这回走出来的就是三妮了。
祁家两位姐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妹妹。即使她高了、白了,丝毫没有以前的模样了,但姐姐们还是轻而易举地将妹妹认了出来。两人顾不得周围还有旁人,拥上前一句话没说,眼泪就落下来了。
三妮原本还克制,可见姐姐们都哭了,离开家乡八年的她也忍不住哭了一通。
好容易三人才止住了眼泪。祁二娘拉住祁明诚上前,对三妮说:“喏,这是明诚。”
祁明诚露出笑容叫了一声“三姐”。
祁大娘子又赶紧把吴顺介绍给了三妮。三妮对着吴顺行了个礼,叫了声“姐夫”。
小厮阿康见他们一家团圆了,很自觉地退开了几步。他虽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打搅他们聊天。
祁明诚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三妮。她身上的衣服有六七成新,但料子却比不上阿康的,由此可见三妮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不像《红楼梦》中的鸳鸯、袭人那样,已经在主子面前混成了一个得意人。不过,三妮气色不错,手也养得白嫩,应该没做过什么粗活,估计是主子跟前的二等丫鬟吧。
二等丫鬟刚刚好,不用太辛苦,又不像一等大丫鬟那样,因为太受主子倚重了,反而不好赎身。
三妮问起家里的事情,二姐不敢说太多让三妮担心,就压根没有提起祁爹,反而说起了自己家卖豆腐的生意。三妮听着果然心里觉得高兴,连忙擦了擦眼泪,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包银子,塞进了二姐的手里,道:“姐姐,我这些年在周府中吃喝不愁,就把月例都省下来了,你们拿去补贴家用吧。”
祁二娘哪能接这个钱啊,死活不愿意接。
祁明诚赶紧说:“三姐,如今家里的日子并不算难过,这银子还是你自己收着吧。八年前是我们无用,才累得三姐你卖身为奴不得自由。不知周府如今是个什么章程,我们还想要给三姐赎身呢!”
三妮听得祁明诚这话,一时怔住了。
祁家两位姐姐纷纷附和:“是啊,银子你自己留着。你不妨再向贵人们打探打探,问明了赎身的银子,我们也好想办法努力凑凑。”哪怕一时凑不齐,只要知晓了赎身的价,他们也算是有盼头了。
三妮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了,她拿帕子胡乱擦了擦,帕子迅速湿了一大块。
祁二姐还记得四妮、五妮两位妹妹,问三妮时,三妮却神色黯淡地说:“那会儿爹把我们领去卖了,牙婆子开口问了问四妮、五妮的年纪,说了一句正合适,就把她们领去了另一间屋子关着。我原还想要好好照顾妹妹们的,只是才第二日,她们就被一辆马车拉走了。我问了牙婆子,她却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妹妹们去了哪里,只威胁我说,贵人们的事情,若我不要这条命了,就只管打探去吧。”
线索就这么断了。祁家姐姐们脸色发白。祁大娘子摇摇欲坠:“那一日,若不是我领着二妮去山上捡秋果了,只要我在家里待着,哪怕我吊死在了自家门口,我也不能让爹把妹妹们拉走卖了啊!”
吴顺安慰自己的妻子道:“他们就是预料到了这个,才会故意把你和大姨妹妹都支开了。”
三妮毕竟是伺候人的,哪怕不当值,也不能离开内院太久。一家人站在后门口依依惜别,只觉得怎么相处都不够。最后还是三妮当机立断,和家人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后,她一转身就回了周府。
祁明诚拱手向小厮阿康告别,一家人离开了周府后门所在的小巷子。
三妮脚步轻快地进了二门。
守门的婆子一瞧见她,立刻笑容满面带着巴结地唤了声“福儿姑娘”。福儿是三妮在周府中的名字,由老夫人赏赐的。老夫人年轻时,爱给身边的大丫鬟取什么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等文雅名儿,现在年龄大了,偏好也改了,忽然就喜欢给大丫鬟们取平安喜乐福禄寿全等名儿了,还说是大俗即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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