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说到一半住了口,只因他发觉甘祁涵的神情很像有故事要讲,而那少年又似乎颇有些倾吐的yù_wàng。
正好由他去讲。
“小人的生母是私妓,我六岁就给卖到商人家为奴,虽然辛苦卑微,但总能活。后来长大了,幸得主母青睐,家主不在时,小人也浑似半个主人,可这种勾当能瞒多久?十三岁时候我又被卖给出海的商客,好歹小人面皮不错,那些老爷们没亏待我,谁知道有次遇了海上的强人,小人成了灾星,没人要了。”
甘祁涵停下,眼睛不住瞟桌上的茶壶,追命轻叹一声,直接把壶推给他。甘祁涵也没客气,杯子都不用,揭开盖,捧着壶猛灌一气,淌得满脖根茶水。
喝完了直接用袖子擦擦嘴,看见追命饶有趣味地瞧,怔了一怔赶忙低头,张了半天嘴才接上话:“幸亏当时正在望江,是卢善人救了小人,住在卢府的时间,不瞒官爷说,是小人最好的日子。没想到……”
“怎么?”
“有次卢老爷带大伙出门游赏,走到半路,不知怎地我迷迷糊糊晕了过去,醒时才知道落在歹人手里,我们哪能敌过那些强人——”
追命截道:“你们?”
“还有几位在卢府的相识,我们只好听话,碰见秋姨是巧事,她看小人和阿平尚有姿容,便出钱将我们买下了,这才来湖州。”
甘祁涵终于叹出来:“这样的生活,必然是命中注定了。”
追命面色郑重,沉吟不语,这秋姨想必是琅箐榭的鸨母,另一个阿平大概也是男娃娃,只是其他被掳孩子的下落呢?/p>
“你先别忙发愁,我问你,卢府就任人劫掳,竟没寻救?你又知不知晓别人的去处?”
甘祁涵只是蹙眉摇头,什么都答不来。
问他无用,追命打算去找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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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叙完,新案开始
酒楼的报菜名抄了东京梦华录嗯【。
凌涛楼的构思来自北宋画家燕文贵的溪山楼观图。
印象有点模糊,仁兴镇的名字应该就是根据湖州那片的某个地名杜撰的了。
小官外面男装里面女装据说是当时馆子的实情。
伪娘男孩纸,我自己其实不怎么感兴趣。
甘祁涵的名字,祁有大、极的意思,涵有滋润意,他的名字是专门为他取的很润的名字w
☆、章七
[七]
翌日,天刚擦亮,房门轻开三指宽的缝隙就停住了,追命顿时惊醒,察觉背后轻动,倏地起身朝着瑟缩出门的甘祁涵笑道:“你自回去,且放心,保你不会受罚。”
甘祁涵点点头,打开门请追命进房:“多谢官爷,您请进来,外面天寒。”
一刻后,琅箐榭的马车来了?/p>
车行出驿馆不久,马突然嘶叫一刹,刚落到车顶上的追命不由嘿笑,动物倒比人灵性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发现拉的车稍沉了些。
又过半个多时辰,琅箐榭已然在望,只见粉白院墙半遮着内中楼阁,看来似处颇雅静的宅子,谁能想到竟是红尘营生的地方?/p>
鸨母和宅院相称,无半丝的俗艳意思,瞧来是徐娘未老,风韵岂止是犹存。
也已不能算作风韵,倒近于风神了。
她一见追命——还是自己开窗将追命迎进屋的——便屏退侍婢,自将酒壶酒杯拿给追命,淡淡一笑歉然道:“不知刘大人所邀贵客竟是追命三爷,未备佳酿,奴私藏的酒,恐难入三爷眼目。”
追命目中闪了一霎清光。
他已经比甘祁涵早进琅箐榭,只是没有立时来找这鸨母,中间所差,不过片刻工夫而已?/p>
追命开门见山,女子知晓的却好似更少,说是自己出行到望江,正巧看见合适买下的孩子,至于来路从未多想,往前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后来又将那阿平找来询问,也没得着。
许是不知,许是不愿说,追命也不能强行撬开别人的嘴,更不想在琅箐榭久留,嘱咐过不要责罚甘祁涵便匆匆拜别?/p>
酒自然是未动的。
他飞身离开时,还瞥见甘祁涵在门口向他行礼。
***
“事是这样,有主意没有?”
“的确该去卢长生那里再看看,万一是他暗中捣鬼,将府里孩童卖人谋财,那太也可恶……对了,”铁手一拍膝盖喜道:“我之前在他府中曾见过两个说定夫家的女孩子,也说了一两句话,咱们去到那,可以此作借口问询。”
“如此当真好。”
铁手忽又摇摇头:“只是——”
“怎么?”
“当时仿佛有他家奴仆在场,万一卢长生警觉,怕就不会有所行动了。”
“总好过无,权且试他一试。”
“嗯,如若是他作怪,只盼就此现出真形。”
二人要赶去望江,入夜还在疾奔,不意外错过了宿头,便沿河边找块干净无风的地方,生起火来将就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