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身体一震,他听出这是打在脸上的声音。硬生生的脆响。
“我要创出自己的舞蹈,与天地苍生同舞。”
“混账,再说这种糊涂话,家法伺候。”萧珉臣还是说不出太重的话。
“父亲,我是认真的。”哥哥一字一顿很是坚定,“我的生命属于舞蹈。我可以感受到风的灵动云的飘渺,河水轻快草木窈窕,大自然的一切,无时无刻的在舞蹈。我要和万物一起舞蹈,我必将有一天登上天殃祭的舞台,凌众生一舞。”
“你最近糊涂了,再好好回去想想吧。功课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休息一段日子再说。”
父亲竟然放软了口吻,谁也不会突然接受,天才儿子却要做那下贱职业这样的事实吧。父亲大概认为,这种念头只是偶尔兴起的,过段日子便会自然消失的吧。
哥哥沉默得离开了书房。
青离稚嫩的心中舒了一口气,他也明白,若是哥哥一直坚持的话,那么或许在这个家里,他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幸好幸好。他小心翼翼的离开,独自一人偷着庆幸,接连几天都眉眼弯弯的笑着。
但小孩子看不出,哥哥眼中的坚定始终如一,不曾改变。
这种冰面上的行走,一不小心就会破碎掉。
当哥哥一声隐忍的嘶吼在房间响起来时,青离飞快的往那里跑去,手脚却在不经意间开始一直颤抖着,抖得仿佛单衣站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
他没有见到那时候的哥哥,父亲把他拦在了屋外,二娘尖尖的下巴笑得很灿烂,红艳艳的唇弯的很厉害。
那天之后,哥哥都没有从屋里出来过。
半个月后,青离想念哥哥的紧了,不再顾着父亲的话语,悄悄地趁着夜色来到了哥哥住的小屋。
里面传来哗啦的水声,青离心中微微紧张,羞赧着一张脸硬着头皮溜过去,目光四处乱飘,偶尔滑过哥哥露在水外白皙的胸膛,就觉得心脏一阵急促的跳动,整个人恨不得跳进冰水免得烧熟了。(宁浅:其实,你哥哥那时才十岁,还不到秀色可餐的年纪吧~~青离~~你幻觉了……)
“青离,你来做什么?”
哥哥跨出了木桶,腿圆润修长,青离急急的低下头,哎,脚趾丫也很漂亮。
“我来看看哥哥。”青离呐呐道,“哥哥半个月没给我讲故事了。”
“对不起了青离。”哥哥沉默一会儿,歉然道,“哥哥或许,以后都没有机会给你讲故事了。”
“什么?”青离大惊,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斜对着他的哥哥套上白色睡衣,形状美好的背脊上,赫然出现一片狰狞丑陋的浅红色伤疤,凹凸不平宛如雨后泥泞的山路,从左肩泼墨般的划到右腰,刺眼的很。
“哥……”他张口结舌,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心里骤然想到的却是哥哥那句话——“我必将有一天登上天殃祭的舞台,凌众生一舞。”
这样的身体,在第一轮选拔中就会被淘汰的吧。
“被开水淋了。”哥哥寂寂的站着,脸色沉静如水,一双好看的手慢慢拉起衣襟上的白色流苏系了起来,轻巧的打了一个结,眼角微微瞥向青离,他坦然洒脱一笑,年少的脸说不出来的淡定宁静,平淡无波,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从容冷静,“娘施展了秘术,这疤痕永远也消不去的,任何法术都不行。”
“那……那……”青离轻声道,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哥哥的梦想呢?天殃祭呢?舞蹈呢?”
哥哥手指有瞬间的停顿。
他垂下缠绕着流苏的手,像雨夜里的青竹被狠狠的吹打,却一直固执的挺直了腰杆,一次次倔强的仰望青天。哥哥洒脱的弯起唇,眼中光芒荡漾,声音还带着沐浴后的沙哑:“我,还不至于就这样被毁了。”
青离怔怔的看着哥哥眼中的坚强决绝,对自己都不留任何余地。若是不成功,那就死吧,是这个意思没错吧?不能跳舞的人生,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随即,哥哥再进父亲书房,青离也不再忐忑或是不安。他像是学到了哥哥身上的沉静潇洒。
既然结果已经注定,他喜欢哥哥,就要让哥哥真正的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找到哥哥的那种信念。
于是在最后,他听见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大声吼了出来:“你要是敢跨出家门一步,那你就再也不姓萧,萧家没你这种不肖子孙。”
哥哥朗声如泉,一身白衣上似乎蔓延出层层翠色竹叶,衬得哥哥清高素洁:“白离愧对父母养育,自此以后,就以‘舞’字为姓。恕孩儿不孝。”
哥哥一掌打上丹田紫府:“这身修为,就还与萧家。”
一口鲜红的血喷出,那密密的血滴中,青离恍惚看见,哥哥轻松安然的笑脸。
萧白离,或者该称作舞白离,竟然是这样一个执着信仰的人。
宋璟内心有些起伏,那样一个坚定洒脱的人物,他认了,这个哥哥。
也算是偿还萧青离留给他的这具身体。
一个少年青涩稚嫩的感情,贯穿了他有限的生命。萧青离温柔的,坚定的坚持着这段开不了口的感情。或许在之前小时候,那些喜欢只是依赖和习惯的错觉,那么在家破人亡后,在受尽澹台清砚严刑的时候,那一双稳稳伸到自己面前的晶莹双手,便硬生生的在少年脑海最深处扎下了根,成为了一种更深层次的爱恋,或者信仰。
信仰,有时候比爱情还要爱情。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