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地,还是险地……
也许只有执子行步,等到一切结束时,方才能大白天下。
我恭谨入殿,对着父皇的方向跪拜叩首:“儿臣参见父皇。”父皇身边的萧何微微一怔,忙退在一边,侧身避过。
烛光下父皇的身影高大,遮住了我眼前的光亮,逆着光望去,只见他额间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鬓角也染满了寒霜。
殿中如早间一般仍是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如今上面已经插满了标记的小旌旗,看来破敌之策正如陈平所言,是定下了。
父皇朝我走来,夜中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响亮,他皱眉,声音沙哑疲惫,掩不住不耐:“你怎么又来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自然是来请战的……
这样不平静的天下,子代父出征,本是著孝道的常事。东汉末年袁绍三子便曾向袁绍请战攻曹操,袁绍不但欣喜应允,还分了三人兵马粮草……
额上渗出细汗,我再次理清自己的思路。
抬起凝在地上的双眸,我看着父皇一字一句地铿锵正言道:“父皇平定四海,中兴霸业,天下莫敢不从,万民莫不归心。今有人于此,却妄自尊大,不遵父皇号令,陷百姓于水火,失天下之信义,弃徳背主,枉顾大义,逆天作乱!儿臣身为太子,夙兴夜寐,不敢独善其身,却愿为父皇献策,还望父皇成全儿臣,让儿臣为父尽孝,为国尽忠。”
父皇一怔,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掌中满是硬茧,他牵着我走向他的皇座。撩开袍袖,他放松下来靠坐进龙椅中,有些好笑地看我,语中不乏轻侮:“你……有何策?”
我正色道:“父皇九五至尊,为天下贵。燕地偏鄙,臧荼这等宵小鼠辈,怎劳父皇亲临征讨?待儿臣率兵一万,半月之内,便可班师回朝,为父皇贺。”
父皇闻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大笑,肩膀不停地颤动,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一万?你知燕王何人?昔项羽帐下大将……”
说罢他站了起来,在我身边踱步:“他在燕地屯兵足有八万之众,号称二十万。你一黄口小儿,拿什么灭他?”
我沉默半晌,终是缓缓开口:“儿臣请太傅随军出征。”
“胡闹!”父皇看着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说出口后我反而没有适才紧张,沉下气,我恳切地道:“父皇若出征,自然是马到成功,劈山通道,无坚不摧。可如今燕王一役,其他诸侯唇亡齿寒,恐自己如燕王一般被父皇驱军直入,弹指灰飞烟灭。恐惧中忧疑之虑暗生,稍有贰心,起兵共反,那又如何是好?若您引兵离京,他们便可星夜帅轻骑驰骋帝都……还望父皇三思……”
父皇横眉怒目,指着便我骂:“朕已命樊哙萧何留守,岂惧了他们?”
我道:“父皇何曾惧了他们?是他们惧了父皇才是。父皇守殽函之固,威慑天下,只是……杀鸡又焉用牛刀?”
父皇行至龙椅边,手掌缓缓地摩搓着龙椅上纹路上蜿蜒的玄龙,雕琢中眉飞色舞,嚣张盘踞。
他再次坐了回去,沉默不语。
一时间太极殿中尽是静谧,我面上却不禁发紧了。
我求助似地望向萧何,他垂着眼似乎没有看见我的目光,半晌,却见萧何缓缓趋步上前,躬身向父皇献策道:“皇上,当尧之时,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后稷为田官,夔为乐正,垂为工师,伯夷为秩宗,皋陶为理官,益掌驱禽。此九官,掌天下之盛;尧不为一焉,然尧垂拱而治,为天下王,而此九人为臣。凡帝王者,无需事必躬亲,太子有此壮志,忠勇可嘉,乃天下孝子之典范,皇上何不试之?”
父皇挑眉看我,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可以带楚王去。不过你为三军统帅,建成侯吕释之为副统帅,楚王只是随军,没有职位……虎符你和建成侯各执掌一半。一万兵马太少了,朕给你三万兵马!平叛事不宜迟,明日就起行吧……”
闻言我怔怔地愣在那里,我从没想过,我竟如此容易便取得了兵权。
我也不曾料到,我如此轻而易举……便踏进了这片万劫不复之地。
我伏地叩首拜谢:“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