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释之面色肃然:“臣本来也曾未察觉,是郎中令陈平来寻臣,向臣提及,臣这才恍然大悟……”
我深深叹出一口气,抬首望向雨雾空蒙,润如油酥的天际……适才还兀自气闷的郁结怠惰霎时间一扫而空,随之而来占满胸中的似曾相识的紧张之感……
心中不断思虑,我问道:“父皇的援军,何日能到?”
“他们若是想反,即便长安的援军今夜便能到,他们今日午时便能反。”
我顿住了脚步:“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吕释之面色焦急,却不言语。
“召郎中令陈平来见孤。”我挥了挥袍袖,转身回到大殿。动笔疾书,我将现在的情况写得清清楚楚,合上绢布,烫上火印,赶紧让人飞报长安。
等了半晌,只见一人衣衫联翩地匆匆赶来,他周身线条凝练而桀骜,姿势优雅地掀袍迈进大殿,脸上却没有惯常戏谑的微笑,白皙姣好的面容如今却凝固般,严正而肃然,他用那双细长的凤目打量着我:“太子殿下召臣,有何事?”
我微抬袍袖,举手作礼:“郎中令不必多礼,请坐。”
他挑眉,转身落座。
我垂首道:“孤德薄望寡,如今颍川危急,还请郎中令助孤一臂之力。”
他静静地看着我,黑发挽于脑后,如瀑布般直垂而下,曾经妖冶的面容如今一派沉寂,他轻抬双眸,声色委婉:“臣原在项军中供职,楚韩二地,多有故人。臣此来,本便是为了劝降楚将与韩将……太子又何必言相助二字?”
我一怔,缓缓开口道:“那如今,为之奈何?”
他伸手抖了抖袖子,仿佛在整理他烫纹的袖口,垂首轻声道:“太子殿下,原本楚韩二地已然安定,然太子殿下将楚王关进囚车……楚军诸将中,便心生不安了。他们并非敬慕楚王而为之不忿;却是以观太子所为来忖度皇上之意。太子殿下的赏罚,即使是微末,如今也如巨石入浅塘,能卷起轩然大+波……”
我叹了口气:“是孤思虑不周,可如今……”
他抬眼对上我的双眸,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太子殿下要解开此局也甚易,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了。”
我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孤如今执掌楚韩贰军,虽无半壁江山,却亦是千里沃土,孤出征时,便言于父皇,孤征战四方,只为上报朝廷,下救黔首,为国为民,做点实事。如今孤不敢有丝毫懈怠,有言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为了韩楚两地的百姓,为了我大汉的昌荣,孤还有何不愿?只是不知,此局该当何解。”
他手中的茶盏轻落在身侧的案几上,陈平起身向我作揖道:“那还请太子殿下昭告众将,楚王非但无罪,更是救驾有功。”
我心下一动,倏地起身,楚王……楚王本就是死局中的人,怎么又……
心下纷乱,我踱步到他的身侧,这才发觉,原来我已和他一般身长了。
记得我请伐燕时,遇他尚需仰视,却不想自从我得了额上那颗痣,身体便比常人健硕修长,如今入镜,已如十七八岁的少年。
我平视着他,心下冰寒,谦和地笑着:“这么说,这也是父皇的意思了?”
他在我面前垂首,声音仍是委婉:“皇上并未如此授意,只是皇上在臣来颍川时,曾授臣以便宜从事之权。”
我微微一笑,面色有些为难地轻声道:“那父皇……可知楚王心域遮天蔽日;可知他数次想谋反而未成?”
“皇上明察秋毫之末,天下都在皇上的掌中。只是楚王谋反,证据尚未确凿,也未曾布于天下。天下豪杰心中,楚王与太子共定燕地,又荡平韩国,功勋卓著,用兵如神,乃国之折冲之臣。太子殿下忽言自己的太傅谋反,恐天下大哗,臣还恳请太子殿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