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双臂环胸,捧着那根行山杖,“那可不,我都是快要去学塾读书的人啦。”
崔东山笑道:“那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一栋宅子地方有限,装了这个就装不下那个的,很多读书人为什么读傻了?就是一种脉络上的书读得太多,每多读一本,就多遮住窗户、大门一分,所以越到最后,越看不清这个世界。眨眼功夫,白发苍苍了,还在那儿挠头发蒙,为啥老子读书那么多,还是活得猪狗不如。到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一句,世风日下,非我之过。”
裴钱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这才小声道:“我去学塾,就是好让师父出远门的时候放心些,又不是真去念书,念个锤儿的书,脑壳疼哩。”
崔东山眨了眨眼睛,然后哈哈大笑,一路飞奔下山,“告状去喽。”
裴钱一愣,然后泫然欲泣,开始拼了命撒腿狂奔,追赶那只大白鹅。
崔东山突然停下身形,站在一处台阶下,转头望去,结果看到一个黑炭丫头,为了追上自己,顾不得会不会摔伤自己,她在山巅一脚蹬地,高高跃起,像极了当年泥瓶巷的那个草鞋少年,如鹰隼跃涧而飞。
崔东山微笑道:“先生,学生,弟子。原来我们三个都一样,都那么怕长大,又不得不长大。”
骤然间,有人一巴掌拍在崔东山后脑勺上,那个不速之客气笑道:“又欺负裴钱。”
话音未落,刚刚从落魄山竹楼那边迅猛赶来的一袭青衫,脚尖一点,身形掠去,一把抱住了裴钱,将她放在地上,崔东山笑着弯腰作揖道:“学生错了。”
裴钱眼抹了把满脸汗水,珠子一转,开始帮着崔东山说话,“师父,我和他闹着玩呢,咱们其实什么话都没有说。”
崔东山小鸡啄米,“对对对。”
陈平安笑道:“你们自己相信吗?”
裴钱和崔东山异口同声道:“信!”
陈平安没有刨根问底,反正都是瞎胡闹。
三人一起下山。
先生学生,师父弟子。
青衫白衣小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