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来的时候，奉泽发现靖朴已经躺下了。被子底下蜷了一大团，但是却占据了整个床的最左边，似乎动一动就会掉下去。他擦干头发刚想钻进去，靖朴却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去找拖鞋。

“被子小……我再去抱一床。”靖朴没看他，扶著腰站起来。

奉泽的表情变冷，“穿的这麽厚，还要分被子睡，是怕我一时兴起上了你麽？”

靖朴一时间呆住。其实他是怕奉泽讨厌碰他，想著分著盖被子比较不会尴尬。听到奉泽这样说，本来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觉得没来由地低落。他没有动，但是奉泽却先动了。

“我的被子盖五个你都有余，给我把衣服脱了。”奉泽动手剥掉靖朴的棉袄，拽著袖子从领口抽出毛衣。靖朴站在床边任他摆布，却在脱最後一件的时候有些抗拒。

奉泽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似乎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对方了，靖朴原本骨肌匀称，身材适中，现在却瘦了很多，两腮微凹，锁骨明显，大概唯一变大的……便是那层薄薄布料覆盖下的肚子。

那里面是他的孩子。

奉泽对於小孩谈不上喜爱，也说不上讨厌。既然杜靖朴之前说过，这个孩子生下来後不会与他有任何的关系，甚至撒谎说是别人的。奉泽清楚靖朴的口是心非，他还是没来由地觉得，那是他的。

是骆奉泽和杜靖朴的孩子。

靖朴看到对方在发呆，连忙用脱掉的衣服遮住腹部。不知道为什麽，他不愿奉泽看到他的这个样子，似乎只要接触到这样的目光，他便会濒临崩溃。奉泽好像刚刚回神，眼神闪烁了几下，又恢复了正常。对著靖朴说坏话习惯了，一时间也没办法收回，只好拉著对方钻进被子里，而後关掉灯。两个人背对背，各有心事，却无法言说。

外面好像又下起了雨，预报说可能会夹著雪，不然为什麽这麽安静，安静得让人根本睡不著觉。

奉泽一动不动，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很大，总觉得有风从背後穿过。他小心翼翼地向後挪了挪，然後靠上了靖朴的背，感觉对方一下子僵了身体。

奉泽在黑暗里眨了眨眼，转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後一只手搭上了靖朴的腰。

以往时光里他有意无意地折磨靖朴，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很累。此刻他怀里的这个人，不言不语地忍受他的伤害，但是奉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就像他自己……偶尔也会心痛。

奉泽劝自己狠心点，再狠心点，不要在靖朴疼的时候觉得自己也在疼，这个人害死他的父母，赶走他的孟延，他没有资格求饶，永远都没有。

“啊……”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痛呼，奉泽才发现自己的手张开来覆住了靖朴微隆的腹部，还在无意识地用力压。奉泽吓了一跳，瞬间松了力道。

靖朴在颤抖，蜷起身体试图摆脱奉泽的怀抱，还在撬按在腹部的那只手。恐惧让自己没了力度，动不了，脱不开，他搞不明白……奉泽是不是还想置他的孩子於死地。

除了孩子他什麽都不要了，为什麽还是不肯放过他？

肚子里的孩子从来没有动得这样厉害过，靖朴有点喘不过气，他撑著床沿坐起来，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奉泽，离开他的房间，即使要回到自己冰冷的屋子里。

“靖朴……我不是故意的！”奉泽忽然心软了，他以为靖朴冷，连忙用被子裹住半坐著的人，“我没有想伤害我们的孩──”

话说出口，奉泽愣住，靖朴也不动了。黑暗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细微的风裹挟著温暖的热度，一下一下地撞击著心脏。

随著轻微的的一声响，房间里瞬间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奉泽走过去低头看了看靖朴的腹部，而後揽住他的腰，好像在掩饰什麽地盯著对方的眼：“这本来就是我的孩子，对吧？”

里面的胎儿踢踢踏踏，有些烦躁地动著，奉泽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什麽样子，为何会让靖朴这样坚持的留下它？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执念。

“不是你的。”靖朴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回答，然後低著头道；“跟你没关系，真的。”

奉泽也不著恼，抬起头看向对方，靖朴被厚被子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头发乱乱的脑袋，垂著睫毛，眼眶有些发红，连脸颊和嘴唇在灯光下也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