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这话是有缘由的。夜隐帮如今尚不知他底细,故隐而不发只暗中观察。因此,夜隐帮里唯一对他知根知底的夜敛尘,就如捧着个烫手山芋,人是他带来的,解决的好也里外不是人,解决不好那便铁定要遭游麟牵连。
夜敛尘也在想这件事。他本来是个行动派,除了不择手段杀人之外,很少动尔虞我诈的歪脑筋。替游麟隐瞒有负忠孝,揭穿游麟有负情义,怎么权衡颇为艰巨。
“我要去金陵王府。”游麟不想为难夜敛尘,敌在暗他在明,既然在明,就要明得闪瞎暗处的眼。从京城到泉城,他是竭力隐藏自己身份,在刺客云集的金陵他却要张扬开来,取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理儿,让刺客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夜敛尘领会到游麟想投靠官家王府的意思,别开头言简意赅道:“我回夜隐帮。”
这些日子动情晓理没有枉费,游麟知道夜敛尘一颗心已拴在自己身上,用不着再你拖带我我连累你地走了,加之昨晚夜敛尘明志之言已蕴含别意,当下笑着扶正夜敛尘的下巴,咬了一口,轻谑:“小别胜新婚~”又深深凝视了一记,认真道:“保重。”说罢起身拿缎子随意揩拭了股间痕迹,穿好衣又从行囊里拿出十两银子揣好,兀自离开了客栈。
游麟缠着夜敛尘不放的时候很黏糊,一放手却很爽快干脆。夜敛尘撑着头目送游麟出门,将衣一和起身静待须臾。掌柜的肃容而入,拱请道:“无量放鹰,倦鸟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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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麟了然一身,在市侩街头闲逛得轻松自在。他拉住身边走过的持扇佩玉的锦衣公子,不问王府在哪,反倒赞道:“兄弟衣服不错,哪做的~?”
锦衣公子让游麟拉得恼火,侧头一看,来者韶颜腻理恰如初雪将融,明眸暗睇眼波微澜含情捎意。刹那翩跹身影正转如惊鸾入眼,纵使有百般恨万般气,也似清风一散无觅处。
游麟缓理发梢,慷慨地无视了公子垂涎神情,又问:“多少钱?”他的嘴角让夜敛尘吮得稍染腥红,耳根让晌午阳光晒得略略透明,浑身散发着□后的气味和惫懒。
锦衣公子不由自主紧贴半步,怔忪问:“什么多少钱?”
“这身衣服多少钱~?”游麟爱不释手摩挲着锦衣公子的衣袂纹饰。
“噢,这是江南丝绸四大家的吴家长子亲手裁的,金陵王世子画的锦鲤图样,世子邸下画的鲤鱼跃龙门,连宫里的皇子公主都喜欢得紧……”锦衣公子有些得意地说道:“美人儿,对不住了,少了一百两不卖。”
游麟摸了摸怀中十两银子,顿时寒碜了,想想信口道:“你给我九十两~!”
锦衣公子迷迷瞪瞪看着游麟,不得其解。游麟勾勾食指,拉拢来神秘兮兮道:“我是出来卖的,只要九十两。我这还有十两,一共就是一百了,换你这身衣服~”
锦衣公子呆了呆,这才醒悟过来这是个爱美的小倌。揉揉眼挣扎一番,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是世子邸下送的,我答应我爹也不答应。”
游麟点点头,觉得怕爹是可以理解的,同情道:“你爹一定很了不起,很苛刻。”
“那是,在咱们江南,谁不知江宁驻防将军常锐,各路水师都得买我爹面子,冰敬炭敬少一得儿就怕癔怪。但就算是我爹也得讨好金陵王,所以这东西卖不得……美人你不是这儿的人罢?”锦衣公子说着就去摸游麟的脸皮。
游麟摆摆手,有意无意打掉伸来的爪子,和善道:“不是,我山东来的,家乡遭了蝗灾,跟着恩客逃到江南来混口饭吃。这会子恩客厌了,我合计着得换身干净衣服,光光鲜鲜觅个新主~”
锦衣公子蠢蠢欲动搓搓手,那意思用一句话说,就是我养你呀。
“这么着吧,我给你出个主意~讨好金陵王么,讨好世子不也是一招。世子邸下男女不忌,”游麟揽着锦衣公子,咬耳朵道:“咱俩换换衣服,然后你带着我在世子面前一溜达~若是世子邸下瞧上我了,我攀龙附凤,你成人之美,你爹肯定得对你刮目相看。”
锦衣公子一听这主意好,他正是要去牡丹亭与世子等人吟诗喝酒。当下带了游麟到旁边茶馆厢房里更衣,见游麟满身暧昧痕迹更是不疑有他,说是要帮游麟换衣裳,却动手动脚起来。游麟由着他摸了一会儿,自个也不闲着,上下其手吃够了豆腐,还是觉得不如夜敛尘的带劲,见好就收道:“不说要见世子么,别让人等急了坏事儿。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两人缱绻腻歪着赶到名为牡丹亭的秦楼楚馆。在敞风的阁楼上,金陵王世子游念锦落坐主席,正剥一只阳澄湖秋蟹。只见那身银色湖丝华氅拉开,露出白底金线蟒袍。他生的金贵,又颇为英俊,即便是吃相,也雍容非常。而他右侧宾客首席的则是九皇子游离,穿着身时下最闲适的道袍样式的暗色绸衣,抬眼低眸淡如止水,拒人千里之外,自是别有一番风味。其他几位,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官家后辈、纨绔才俊。
锦衣公子入阁拱手一礼,向世子游念锦赔笑道:“路上耽搁姗姗来迟,恕罪恕罪。”
游念锦听罢笑了一声,让旁立的侍女上去罚锦衣公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