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歧路收到第十张吉他谱的时候,北京的天空已经飘起雪花了。
“入冬了,天太冷,在外面弹吉他手会冻坏的。”又是一个周一的夜晚,叶歧路趴在窗台上朝着白茫茫的操场喊,“而且我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来年春天再见吧师父。”
后来叶歧路完全不在乎对方究竟是谁了。
不管是谁,反正都是他的师父。
很快叶歧路就结束了期末考试进入了寒假。
1990年在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中姗姗来迟。
大年三十,叶歧路和爷爷奶奶还有小姑叶纷飞吃完年夜饭,就和涤非跑出去刷夜了。
他们刷夜的地点无外乎是东四的隆福寺。
随着独立摇滚音乐人方晓的红遍大江南北,进入九十年代之后,跳霹雳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而离开霹雳舞的那些人,基本无一例外全部跑去弹吉他了。
摇滚也在年轻人中成为时尚的代名词。
叶歧路看着满街背着吉他留着长发的小青年就无语,“大冬天的,好像他们真能就地弹一曲似的。”
涤非笑道:“你当真以为他们是弹吉他呢?我怎么感觉是把吉他当挂件儿呢?”
这个说法确实正确一些。叶歧路更加无语,“还有他们为什么都喜欢留那么长的头发,油腻腻的,好看啊是怎么着?”
“就是因为不好看所以才留啊。”涤非咬下一口糖葫芦,“他们要是人人有易云舒那盘儿,也不留这咋咋呼呼的头发博人眼球儿了。”
“……”叶歧路他把手中的食物全倒进嘴里,“再买一份灌肠儿吧。”
“……”涤非举着糖葫芦叹气,“你怎么那么喜欢灌肠儿……”
然后叶歧路和涤非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再一齐:“……”
两个人排队买完灌肠儿,就去了88年12月开张的那家迪斯科——他们与易云舒和左珊相遇的地方。
由于是大年三十,迪斯科里也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舞台中央是拿着麦克风嘶吼的歌手。
唱的是不得要领的黑嗓摇滚。
下面的观众却报以最热烈的回应。
连涤非这五音不全的选手都捂耳朵了,“这帮人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破歌儿好听?”
“鬼知道啊!”叶歧路说完,就拉着涤非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刚一转身,他就看到赵志东脚步匆匆地带着几个人从后台往外跑。
叶歧路第一反应就是:又犯事儿了。
可定眼一看,根本没人追他们啊。
叶歧路这下明白了,不是犯事儿,是出事儿了。
他立刻拉着涤非追了过去,大步流星地拦下他们——看着他们面无血色的样子,叶歧路心道坏菜了,真出大事儿了——“志东哥,什么事儿啊?”
“唉,歧路和大非啊!”赵志东正好停一下脚步倒腾了一口气儿,“车祸。阜成门桥下。”
叶歧路瞪大了眼睛,“谁啊?都有谁?”
赵志东都有点哭腔儿了,“m-ax和秘密。”
“秘密?”涤非差点没跳起来,“那小白呢?小五呢?”
“全在呢。”赵志东说,“他们乐队全在呢。”
叶歧路过滤了一下这个消息。
秘密乐队全体成员。
那岂不是……易云舒也在车祸里?!
第26章
距离阜成门桥最近的医院是北京大学人民医院。
往日秩序井然的人民医院在这一刻乱作一团。
好几辆救护车和警车停在医院门前, 十多个医生和护士拥簇着几张担架从救护车上下来, 有的扶着输液管、有的擦拭着伤患流出来的血、有的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伤患——叶歧路他们从“黄虫面的”里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们跟着医生跑了过去,寻找着相识的人——刚走进医院大堂,伤患们的血就已经染红了半个担架了,有的在哭喊、有的在□□、有的干脆没了声响,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抱憾离世。
向周围人仔细打听过后,叶歧路才知道今晚阜成门桥下不仅仅是“车祸”这么简单一个词语可以形容的, 而是“连环车祸”。
“人呢!”涤非都急红了眼睛,抓着赵志东胳膊往死里摇,“小白和小五呢?”
赵志东也晕头转向了。
叶歧路拉住了涤非, 安慰般拍了下他的手,“你先甭着急, 咱们去那边儿问问警察。”——这时候他们对警察是下意识的敬畏了起来, 都不叫雷子了。
一行人走过医院大堂来到门口,只见从远处又行驶过来两辆救护车,在车子还没停稳的时候, 车门就已经被打开了,显然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医生们在拼命的争分夺秒。
白衣天使们哗哗啦啦从救护车上跳了下来,以及车上那些像血粽子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