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军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劝。谭月月在上辈子是念完大学的,自己跟大姨家里的亲戚并不亲厚。这位念了浙江一所一类大学毕业的姐姐,在之后的很多年从未回过故乡。上辈子,她是一家杂志小有名气的编辑,都市新女性。赵学军记得姥姥去世那年,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站在村外,哭姥姥。她不大声哭,就是默默地站在坏哪米乓豢樾∈峙聊ɡ幔样子很是优雅。
现在,她要出去出去打工了,成为南方都市里的外来妹。赵学军有些恍惚,被王希拉着走都没觉得。
这天晚上,赵学军回到自己家,陪父母一起吃饭,在饭桌上他对高橘子说:“妈,月月姐姐不上学了,想去南方打工。”
“啊?月月?他为什么不上学?”高橘子惊讶万分。
赵学军抿下嘴,这事没办法解释,家里也帮不了,谭家现在做主的是谭小康。
“我不是送过去一些钱吗?你跟她说没说,只要她想念书,二姨供得起。”
赵学军点点头,想了下从口袋拿出一个封着的信封递给高橘子:“月月姐叫给你的。”
“是啥?”
“不知道!”
高橘子打开信封,口朝下的抖出一张纸,她拿起来看了不到十秒,顿时泪流满面,穿着一件家居背心就往外跑。
“哎哎……橘子!橘子!干啥呢,哭啥……回来,有事?”赵建国拉住自己婆娘,赶紧拖回屋。这橘子还穿着一件改霞姑姑亲手做的,被面改成的大花裤衩呢。
赵学军捡起那张纸,看了一眼,也有些动容。这是一张借条,伍佰元的借条。借款人是高苹果的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都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指的红印。这上面唯一没有的名字,就是谭小康,这些孩子的父亲。
高橘子着急忙慌的穿好衣服,推了车子出门,赵建国怕她出事,又连忙推着车子赶过去。
那天半夜,高橘子是哭着回来的,一边哭,一边数落自己不像个二姨,她能帮王路家的孩子管吃,管喝,却把自己姐姐的孩子丢了。直到这时,赵学军才知道,谭月月,谭良良两个人集体退学,在他去送衣服的那天晚上,两个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
赵建国找了一些关系去打听,那位带着乡下姐妹出去打工的带头人,倒也算是个正经人,这才略微放下心。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去找,广州那么大,打工妹成千上万,他们也毫无办法,只好等到年底人回来再做打算。
八月二十五号,赵家人还有老常一起送王希去火车站。
王希一路都非常沉默,只是提着行李,默默地跟着赵建国。赵建国把火车票递给他,把准备好的二百元钱帮他放进口袋里,一遍一遍的嘱咐,出门在外的,一切要小心,别遇事强出头。高橘子这段时间是沉默的,因为姐姐家孩子的事情,她一直拐不过弯来。连带着对王希也有些冷淡。
上了火车,王希把行李放好,将头伸出车厢,他憋了半天,终于对赵学军说:“你还会,给我写信吗?”
赵学军笑笑,点点头:“会。”
“要变天了,别再去砖厂了,小心咳嗽。”王希磕磕巴巴的嘱咐。
“呦,会关心人了,我爸忙前忙后的,也没见你表示感谢啊。”赵学兵在后面调侃着。
火车缓缓开动,王希先是发呆,而后他突然对着赵建国跟老常大喊了一句:“爸!我走了……”
那话的语音在火车站站台上久久无法消散,等大家反应过来,王希已经随着列车去了遥远的都市,走进了他新的人生。
赵建国呆愣了一会与老常对视,接着两个人的眼球都有些湿润徒留半句话:“这……这死孩子。”
王希走了之后,赵学军又回到家里住。橘子妈这几天心情十分不好,可是这次她也不唠叨了,也不吭气了,只是没事的时候,拿着那张借条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