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看我……没有人注意我……我就是一缕幽魂,你们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啪嗒的一声,尚都伏在货架另一边拿起一支蘸水笔,研究着各种笔尖的类型,尚方偷偷瞄了他一眼,更加窘迫。
记得十一二岁的时候,尚都伏要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尚方担听了之后,大哭大闹了好一阵子,每天就是抽抽搭搭地拽着老妈老爸的袖子,说哥哥不去上学行不行,哥哥不去上学行不行,后来甚至决定不再去学校,要跟哥哥一起去上大学。最终闹得尚都伏没有办法,只能把原本的志愿改掉,换成了本地的大学,平时在学校住,周末回家,才止住了尚小少爷的倾天大哭。
那之后,尚小少爷就开始无比地期盼星期六星期天,总是在周五晚上就早早坐在餐桌上,等着哥哥提着包或者背着行李回来,只是看到哥哥一进门时见到自己的微微一笑,就立即心花怒放,忘了上学的痛苦,忘了作业的压力,直接扑上去,化身八爪鱼使出缠绕功,像小狗似的拼命蹭,让哥哥揉自己的脑袋。
的确,当时——不,或者说从第一次见到尚都伏开始,一直到十五岁时的事件为止——他都是很喜欢哥哥的。然而,十五岁时哥哥吻了他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常常一个人蜷缩着,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抱着自己,那样的无助,那样的不安,在想到那个吻的时候,在想起无数头脑中奇怪的幻想的时候。有时甚至痛哭出声,只希望有人能够求救。
而能救他的那个人,一直都没回来。
尚方瞄着哥哥,觉得无助也觉得委屈,觉得他欠了自己东西也觉得他应该偿还些什么,至少给他一个说法。为什么忽然吻他?为什么忽然告白?为什么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音讯?为什么又突然若无其事地回来?为什么一直问他如今的情况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年吻了他?这次又能停留在国内多久?两个人今后……该怎么相处?
啊,真不想跟他待在同一空间内……
身边一暗,他恍然抬起头,看见尚都伏拿着一摞网点纸站在旁边,没什么表情:“这样的东西,画画也要用的吗?”
他低下头:“嗯,要、要用的……”
“素描的话要用铅笔,水粉水彩都是用颜料,没有见到过贴这个东西的。”
“那是……传统的绘画方法,这个是……漫画用的。”他努力克制不自在,抽过尚都伏手里的网点纸,“这种是专业的漫画家……才会用的东西……有各种的花、花纹,用来表现阴影……还有不同的情、情绪的……是裁下来用的……用、用美工刀……”
尚方下意识抬手去拿美工刀,手却一下子摸到尚都伏肩膀上,顿时发窘,又缩回来:“嗯……其实我不需要的……我平时都是……画的一些上色的什么的……”他说着说着就没有话,两个人各自沉默着。
怎、怎么办……跟人在一起就是这一点不好,总要说话,都静默就很尴尬,但没话找话又很痛苦,让别人觉得无聊也会打击自尊。
他有些僵地想了一会,决定跟尚都伏说声谢谢,谢谢他肯让自己去帮忙跑销售,如果不是被这么逼着,他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做到这件事,谁知刚开口,尚都伏的手忽然覆在他头上,不觉一惊,忙打开他:“你……做什么?!”
对方手指中捏着一撮绒毛:“毛。”
“哦,谢……谢。”尚方十分拘束,缩着肩膀转回头去。
“……”尚都伏靠在旁边的架子上,默默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他姿态随意,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只是面对关系平常的人,问着平常的问题。
可尚方却没法平静,想躲开他:“什、什么怎么了……”
“变得这么怕人,也变得这么怕我。”
“不、不……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为什么从早晨开始就没有一次抬头看过我?”
“我……”
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尚都伏抱着胳膊靠在栏杆上:“还是因为三年前那件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