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又见面了……”索若木面对着福康安,眼却看向他身边的和珅,语气平静地开口,满脸的鲜血掩住了他一切神情。福康安突如其来地气闷——他看不到他此刻完败后惨白的脸色,他应该愤怒应该恐惧应该跪地投降——而不能够如此平静!还没回过神来,身边已有一骑掠出——
和珅跳下马来,呼吸不稳地看向眼前这个致使大小金川动荡十年的男人,仿佛又想到了当年在河边的初遇,以及之后的兵戎相见,围追,厮杀,放生,报仇——究竟是谁亏欠谁更多?“投降吧……索若木……”他面白气弱地开口,“你的家眷都已扣押,何必还要顽抗——你,已经输了……”
“三爷……”海兰察变了脸色,朝福康安耳语了一声,谁都知道乾隆对大金川的反复叛乱深恶痛绝,多次面谕绝不受降,务必斩草除根的,这和珅以什么身份叫人投降?!福康安此刻的脸色也是阴沉地可怕,却仍是抿着唇一语不发。
索若木抹了一把脸,竟然微微地笑了:“成者王侯败者寇,我无话可说——可若势均力敌,你们大清不是我金川对手!”
福康安冷冷地答道:“一个跳梁小丑,也想与我煌煌大清势均力敌?”
索若木猛地转身,双目炯炯,如利箭般直身过来:“福康安,我索若木一生没后悔过什么,就是当年放走了你,是我最大的遗憾!但我认了——我是输了,但对的起跟我浴血奋战的三万将士——你若还是个说话算话的汉子,答应我最后三件事!”
福康安生平最恨就是有人落他的面子,不料这索若木竟当众将他曾经败在他手下还靠着和珅求情才能逃生的事捅了出来,顿时面色铁青,僵硬地应了句:“……你说。”
“金川全境不过七万之众,经此一役亡者过半,我要你答应攻下金川后绝不与民为难!”
“这个自然。若非你负恩肆逆,连这场兵灾都能避免——我皇上又岂是桀纣之君!”
索若木没理他,自顾自道:“第二,我的母亲姐妹已是降了你们的,又是无知妇孺——男人们的事,与她们无关,盼你不要杀降!”福康安还没答话,和珅已经忍不住道:“你放心,大清官军绝不杀俘虏的——”
索若木偏过脸看他,冷厉的神色在瞬间和缓了几分:“我信你——所以最后一件事,我只能求你。”
和珅一怔,索若木已经伸手抱住他的肩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给我一个全尸。”
什么?和珅还没回过神来,索若木已经猛地推开他,仰天惨笑道:“我索若木俯仰天地间,何曾投降过任何一个人?!”他“噌”地拔出拉孜宝刀,空中孤光如电闪一耀,他已经横刀就颈,猛地一拉——
和珅看地目瞪口呆,只能眼睁睁看着索若木血流如注地缓缓倒地,还余下的十来个藏兵全都双膝跪下,对着尸体磕上三个响头,再站起来之时都纷纷拔刀在手,或互刺或自刎,一个接一个悄没声息地倒在他们征战一生的土地上……
好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福康安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良久才能从那一地尸体上移开目光,看着和珅徨然失措的神情,他心里一抽,登时醒觉回来,看了哈巴思一眼,点了点头。
哈巴思领命就要上前去割索若木的首级,和珅一惊,挡在尸体面前:“福……将军!我答应过给他一个全尸!”
“和珅!”海兰察实在忍不住了,在马上发话道,“索若木是叛首,最是罪大恶极的,让他自尽就是天大的恩了——他的首级是皇上要传首九边的,你凭什么拦?!”和珅没理会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福康安身上——他知道他的要求荒谬过分,可人都已经死了,金川也平了为什么还非得要屠戮一个死人来炫耀武功?!
福康安至此是第一次与他四目交接,却也是仅仅一瞬,他偏过脸,挥了下手——几个军士上前押住了和珅——“哈巴思,动手。”福康安目光里是和珅全然陌生的冷峻与狠毒,和珅不可置信地瞪着福康安,福康安却是一眼都没看他,语气平稳,清晰有力地下了最后一个命令:“索若木一干家眷皆是从逆叛国,法无免死之理——全部就地斩首明正典型。”
“福康安——!!!”和珅忍不住狂吼出声。
第十八章:有情人巧释无情过,得意人偏逢失意事
阿桂大步流星地迎出帐外,福康安刚要屈膝行礼,就被一把掺住了:“世兄不仅平安归来,还立了平定金川的大功,不仅是傅公,就是皇上也必龙颜大悦的。”
“大帅折煞我了,您是主帅,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将怎敢与大帅平起平坐?”福康安抬起头来,阿桂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虽然依旧是精神矍铄,但脸上深刻的皱纹较年前又多出好些,可见操劳忧心之度,他咽了口口水又道,“至于平定金川,那是上有皇上天威赫赫下有大帅运筹帷幄,我福康安不过是在阵前效犬马之劳,何敢贪功?”
阿桂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携他入帐:“我原是你父的手下,论交情叫你声世兄也不过分——若不是你想出个趁其不备内外夹攻的法子,金川哪里能这么快攻克,报捷的帖子早八百里送到皇上热河行在,你也不必过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