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天地颠倒，他似乎已经远离地面。

眼前青砖绿瓦殿宇连绵，从高处望去显得无比微小。

他竟然像是回到了自己行刺暴君的那一天。

他正站在高楼边缘，身后响起暴君的吼声、士兵盔甲的铿锵、舞姬的尖叫……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又汇成了耳边飞机的隆隆声。

柳问琴勉强睁开眼向身旁看去，目光先是落在流泉身上，再往前，一座之隔的叶晰文正百无聊赖地拿着本杂志翻看，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又将目光转向窗外，雾气将天空渲染的一片昏暗，隐约只能看到地下不断延伸的万家灯火。

这星星点点映入他眼里，画面破碎后重新融汇，渐渐凝成皇城内遍布的光点。

眼前显现的图景越来越鲜明，身后的喊杀声逐渐逼近，他手无寸铁，怀里还抱着流泉，除了往下跳以外别无选择。

这时飞机一阵颠簸，失重感再次降临，好似他真的已经纵身一跃，正在不断下坠。

抱着流泉往下跳去的时候，柳问琴心里当然是恐惧的。

他的计划功亏一篑，他没有杀死暴君，没有洗脱污名，没有达成夙愿……

他还有许多想做却未做的事，他还……不想死。

搭在流泉琴身上的手无力垂下，隔着琴囊擦过琴弦，引出一声呜咽般的低沉弦鸣。

这一瞬间，柳问琴仿佛沉入一片深渊里，各种声响刮擦着耳膜，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

下沉的过程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听见四面风声隆隆，不像是下坠时的撕扯，反倒像是某种巨兽御风而行。

不知何时起，隆隆巨响中夹杂了些微的脚步声，然后又掺入了其他细小的声音。

“君仪……”

朦朦胧胧之中，熟悉的语声闯入脑海，柳问琴却无法回忆起对方究竟是谁，只觉得抓心挠肺。

那一次的他没有睁开眼，穿过深渊便是另一个世界。

而这一次，因为这声呼唤，他拼命唤醒自己的精神，想要睁开眼皮。

眼前打开一丝缝隙，他似乎还处在半空之中，一个黑影猛然扫过，恍恍然间，他只捕捉到了惊鸿一瞥：

有蹄不踏，有额不抵，有角不触。

那是一只麒麟。

“君仪！”

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呼唤，手上突然覆上一阵温暖，瞬间将他从梦游般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柳问琴猛地睁开眼。

顾曲站在他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

夜幕早已降临，窗外起了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柳问琴脑中也是迷迷糊糊，根本不记得自己之前梦见了什么。

可只要有身边的人在，就像是有太阳高高升起，正将温暖源源不断的从手心传递过来。

看到柳问琴醒过来，顾曲似乎舒了口气，他立刻自觉松开手：

“我们该走了。”

柳问琴下意识勾了勾手指挽留，可对方的动作太过干脆利落，指腹与指腹微微相擦，手指从指缝之间溜走。

顾曲转身离开，其他人也开始带着催促招呼柳问琴。

柳问琴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到达机场，现在是该下飞机的时候了。

他望向顾曲的背影，突然感觉内心一空，仿佛对方抽手的同时也带走了他心里的一块地方。

有时他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对方的心门，可每当他抬手想要扣门的时候，一阵飘荡的云雾总会悠悠而来阻隔他的目光。

接下来的拍摄地点是在雁山，作为一个广受欢迎的旅游景点，山上专门建有一处山庄用以招揽游客。

一赶到拍摄地，剧组众人匆忙入住山庄。

房间内，叶晰文正帮柳问琴收拾着行李，大概是觉得无聊了，他随口闲聊起来：“话说柳哥，你之前在飞机上睡得可真沉，除了顾影帝以外竟然谁都叫不醒。”

柳问琴检查流泉的动作顿住：“……是吗？”

“是啊，顾影帝是真的关心你……他握着你手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最好的哥们。”叶晰文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对你有没有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

“柳哥，算我多嘴问一句，你真的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吗？”

调音的指尖微微一颤，柳问琴应着弦响叹息一声：“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看到你们俩关系这么好，我倒有点后悔教你怎么追他了。”叶晰文的脸色有些惆怅，“其实我以前喜欢过我哥们，可他是个直男。后来有一天，我实在没忍住就发狠亲了他，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联系过。”

“所以……？”

“我只是说说我的经验而已：如果想一直跟他相处下去，或许应该试着放弃。”

柳问琴没说话，他放下流泉，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罐茶叶，捏在手里出神片刻，突然提起另一件事：

“之前那个找来调查袁元青的人，有结果了吗？”

“有了，幸亏剧组人流量大，而且袁元青也没想到会有人关注自己的小动作，防备都很松懈，他交给我了不少东西。不过柳哥，你花大价钱整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