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批阅了太久军报和奏疏,君明焱都觉得自己今晚的种种反常可能是因为精神不好。
君明焱看着韩衡撩开帐门,他的背影与帐门外的黑衣人,也就是那个侍卫,交叠在一起。
“韩衡。”骤然涌起的冲动,让君明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想起跟韩衡一同泡温泉的那一个晚上,那是韩衡在他跟前最自在最惬意的一个晚上,心无芥蒂地喝醉了酒,还是君明焱亲自把他抱回去的,他还记得自己弯下腰趁着他喝醉,亲了他的额头。
那时他心中的温情和怜惜,是对谁?
那时,他看着的是这个人的容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从小看到大的韩衡。
韩衡无声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清澈温柔,韩衡的背后是夜色,他的脸却如水中浮起来烙进君明焱眼中越来越清晰的一幅画面。这是一张堪称漂亮的男人面容,不如国师灵气,也不似国师出尘,显然他是红尘气相当重的一个凡人。
“没事我先走了,明天见。”韩衡挥了挥手,走出中军帐。
君明焱浑身麻木地坐回到椅中,视线落到桌案上,那个被自己一把捏皱的荷包,脆弱无辜的合欢花已有些碎了。君明焱两手抱住头,手肘撑在桌上,深深埋下头去。
直到离开营地,两人都牵到了自己的马,韩衡的是交给军营里的小兵拴到马厩去啃草,庄灵的却是拴在离军营二百米外的路边歪脖子树上。
这一路尴尬得不行,上次分别是自己把庄灵赶走的,而且还说得大义凛然过去早已翻篇不说,还风过无痕,没在自己心里留下半分挂碍。
但今晚,那番话能不经过大脑的脱口而出,韩衡再不想承认和面对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你撞了一根电杆,从今而后遇到电杆都会绕道,却永远不会忘记撞电杆这个事儿。
韩衡默默站在后面,看着庄灵把马缰从树桩上解下来,牵马走来。
两头马对视着甩了甩尾巴,各自被主人牵着往前走。
要解释吗?还是不要解释了。越描越黑。韩衡边想边和庄灵各自牵着马往前走,都没想起来他们还可以骑马回城。
最后还是韩衡先开了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刺探军情吗?”这些日子都在上齐,也许外面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北朔和大梁之间很快就要开战,多半是为了北朔而来。这里的男人呀,个个儿心怀天下。
“找你。”庄灵沙哑着嗓音说,嫌遮脸的黑布碍着他说话,顺手把蒙脸布扯下来,那块布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找我做什么?”韩衡喉头有些发热,低头,脚把一块石子踹飞出去三四米远。
“不放心你。”
“……”韩衡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自来了上齐,他每一步都比从前走得更坚定,因为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目标。好像他身边的人现在也毫不怀疑他能不能独当一面,韩衡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成长得让身边的同伴都不再担心他掉链子。从前他这也怕那也怕,反而,在知道这个世界在不久之后就会崩溃瓦解,所有人都会成为空间里的一粒尘埃,竟反而不怕了。
“就是不放心。”庄灵低沉的嗓音传来,“你现在,还是不想见到我吗?”
沉默充斥在夜晚里。
良久,庄灵听见一声叹气,紧跟着的是韩衡说话的声音:“想不想的,你也跟来了,反正也没有谁真的在乎我怎么想。”
想起刚才在帐外听见韩衡跟那个王八蛋说话,在帐外他就想了很多,韩衡说的那些话他没有能够全理解,他心急如焚从满营地数不清的帐篷里找到中军帐时,正好听见挖墙脚那个王八蛋在问韩衡心里是否还装着那个北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