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言出必行。”哪怕高牧看着很可靠,但平安仍对他抱有一丝观望怀疑,人,是会变的。或许她不该这么悲观。
送走了十娘一行,平安一下子无所适从。
十娘不放心她一人独居,坚持在离京前买了几个人,一对儿三十来岁的夫妻带着老父和一双儿女。这家人身世清白,是从直隶过来的,据说是地主突然收回了土地,无田可种,无钱无米,便一家子出来找活路。平安见老头儿会赶车,能看门守户,夫妻两个能干本分,一双儿女也不小了,大女儿和平安同岁,小儿子也有十二,都能做事了。
平安深知坐吃山空,单靠铺子的租息可不行。
原本太子的赏赐不少,但买了铺子现银子就用光了,那些首饰当掉了几件,她怕十娘将银子都用在了高家身上,特地给了十娘五十两,又将首饰选了两件,她自己手边的银子只有二三两。想买地做地主是不行的,一来没钱,二来买了地没实力也护不住……
“安娘,那位王公子又来了。”
王公子就是太子朱常洛,算一算,这是这个月第三回 过来了。
平安不是什么都不懂,朱常洛眼中的情意她看的分明,考虑到彼此身份差距,她都是做冷处理。她从未想过与朱常洛的可能性,且不说宫中复杂残酷的环境能否适应,单单与人共享一夫她就忍受不了,若能忍受,前世也不至于闹到离婚的结局。
朱常洛觉得很奇怪,每每面对平安淡然平静的目光,他都觉得十分拘谨,可又忍不住想见她。近来平安躲避的态度他不是没看出来,但是……他不想放弃。
“平安……”
“太子殿下,我对你不合适。”平安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朱常洛手指一抖,追问道:“为什么不合适?”
“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只想平平安安。”
朱常洛神色一黯,因为他无法保证会护着她平平安安,即便身为太子的自己都难逃郑贵妃的算计,母妃都在郑贵妃掌控之中。此回福王离京就藩,郑贵妃久病,皇帝也颇受打击,他这才趁势发展了一点儿人手,处境较先前好了许多。
沉默良久,就在平安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朱常洛却道:“若是我能保证你平平安安,你可愿意入宫?”
平安没回答,并非是没有答案,而是朱常洛的态度太卑微。朱常洛是皇太子,就算不是太子,一个寻常男子这般与心仪的女子祈求,也会让人心软,更何况平安对朱常洛虽无情爱,但一直抱有一份好感,朱常洛一开始就对她十分尊重,从无轻视。
“太子可知我的身世?”平安突然转了话题。
朱常洛点头。
“我唯有一个心愿,将来能替程家的案子昭雪,若太子殿下能为我完成这个心愿,我便入宫。”当朱常洛有能力为程家翻案,必定是登基为帝,只因程家的案子牵扯到宰辅张居正,只要万历皇帝在位,绝不可能翻案。再者,三年不改父志,即便朱常洛登基,想要为程家翻案也非易事,能做到,定然是朝堂尽在掌握,有魄力有决心,那么这样一个有为的皇帝还会萦绕儿女私情?即便仍要迎她入宫,多年感情沉淀下来,她也有自信经营好这段特别的婚姻。
平安在下一个饵,她稳稳站在原地,一切都需要朱常洛去努力,不论结果如何,平安都毫无损失。这是平安的小心思,若非时代如此限制,她也不必动这点心机。
朱常洛到底是太子,哪里看出平安的用意,不论是敷衍还是拖延,却令他眼睛一亮。
“我会做到的!”朱常洛将平安的话当做应诺,迫切的期待真正握有实权的那天。
平安对历史上的朱常洛了解不多,但她所认识的朱常洛,宽厚仁慈,有抱负有热情,将来未必不能做个好皇帝。她虽然没有忧国忧民的情怀,但也不希望和昏君暴君打交道,她希望朱常洛能真正的成长起来。
七年后,万历皇帝病逝,朱常洛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次年,加开恩科。
喜报传来,高牧榜上有名,虽不是一甲前三名,但也是二甲进士。如今捐纳的监生很多,真正肯花功夫考功名的自然少,但选官很占优势,更别说高家还有旧日的一两个关系在。此回高牧高中,上下打点一番,很快便得了实缺外任。
平安与十娘相聚不过两三月,又要分别。
如今十娘虽年近三十,却风韵犹存,高牧果然信守承诺,对十娘十分爱重,夫妻情分日深。十娘倒也好运气,自进了门就添丁,如今已有两子一女,喜得高父连连夸赞十娘乃是佳妇。高母在回乡的当年便过世了,高父是公公,不好管儿媳妇房里事,又有了孙子孙女,便从不提为高牧纳小,高牧也不动此等心思,因此十娘的日子难得的清静美满自在。
十娘临行前还担忧着平安,平安已是二十一岁了,说媒的也不少,偏生她一个都不应。十娘正打算与高牧说说,许是平安也爱读书人,高牧认识的学子多,或许……
这边没想完,忽然来了圣旨——
“……此系扬州盐商为利益相互勾结,构陷朝廷命官,程家身负冤屈,特此下旨昭告,以正程家之清名。即日起,程璋官复原职,其妻方宜人、儿媳白氏忠贞节烈,当立碑以彰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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