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稳婆气不忿儿,怒视着采薇,“你这姑娘好不晓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往里头挤?这也是你能来的地儿?”
她们当着李大爷的面儿不好骂采薇,但那言语里的讥诮也是很明显的。
“我不能来,你们能来?能来你倒是给治啊?”采薇回头斜睨着两个婆子,冷冷一笑。
两个婆子一下子就打怵了,尴尬地朝李大爷笑了笑,“我们只会接生,治病哪里懂?”
“血崩难道不该你们管吗?依着你的话,是只管孩子不管大人了?”
采薇对这两婆子没啥好印象,为了贪功,不惜挤兑她,所以,她的话丝毫不客气。
两个稳婆被她给噎得张口结舌,愣是憋不出话来,两张老脸紫涨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气话,“一个黄花大姑娘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碍你们什么事儿了?”采薇本就不在乎这个,一边忙乎着一边跟两个婆子斗嘴,“我又不是你家闺女,你们操哪门子闲心?”
两个婆子实在是说不过她,当着李大爷的面也不好吵吵嚷嚷的,只得悻悻地冲李大爷发牢骚,“大爷,您看这姑娘?”
李大爷被采薇几句话给镇住,还没回过神来,正心烦意乱着,被这两个婆子一问,更没好话,“你们两个领了赏就回去吧。”
一边又催着外头下人,“大夫怎么还没请来,一个个都是死的吗?”
外头就有下人赶紧回,“打发去请的人回来,说是回春堂的刘一贴被人打了,这会子不能出诊。”
他们还不知道被谁给打了。
李大爷更加烦躁,“那就请别的大夫啊。”
外头下人为难地回道,“大爷,这镇上哪还有其他大夫,早年间有几个高明的,早就被刘一贴给排挤出去了。”
李大爷气得一拳头砸在炕沿上,这么说,只能由着这个丑丫头兴风作浪了?
他在那儿兀自生气,却听采薇一边把脑袋伸到大奶奶的两腿之间,一边嘀嘀咕咕着,“这是产伤型出血,血色鲜红,软产道有裂伤。”
他也听不懂,但潜意识里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个样子着实不雅观。
一边又见这丑丫头又去扒他媳妇的嘴,念叨着“舌淡,苔薄,脉细数。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他也听不清,眼下没有大夫,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这个丑丫头为非作歹了。
“软产道裂伤,先缝合,再用牡蛎散调理。”采薇嘀咕完,直起身子,就对正发愣的李大爷吩咐,“叫人兑盐水,预备剪刀、针线来,备纸笔。”
李大爷还从未被一个丑丫头给吩咐过,一时愣住了,站那儿一动不动。
采薇急了,把两眼一瞪,吼了一声,“还不快去,等你婆娘死吗?”
一句话,把李大爷给吓醒了,他忙吩咐下人去预备。
等东西都拿上来,李大爷有点儿如梦初醒的感觉,他方才怎么就那么听话了?这个家,他可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人,怎么就被一个丑丫头给使唤得团团转?
他发愣的功夫,采薇已经把针线浸透在浓盐水里,洗了手,开始穿针引线。
她低着头,一个人趴在大奶奶两腿中间,只觉得很是费力。
于是,她头也没回,就对李大爷吩咐,“过来,给你媳妇撑着腿。”
李大爷还没回过神,又被她这句话给弄懵了。
“这……这,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他期期艾艾地,实在是伸不出手去,那地方那么隐秘,他当着这么个黄花大闺女……
“那是你媳妇,你不伸手,叫谁伸手?”采薇气得吼了一句。
孩子都生了,还这么矫情?
人命重要还是他一个大男人的尊严重要啊?
“那不还有丫头嘛。”李大爷被她吼得脸面上有些发烫,指着门外的丫头,小声哼唧了一句。
“丫头有你熟啊?”采薇又是一瞪眼。
李大爷顿时觉得面皮滚烫起来,这丑丫头,不仅人丑,说话还这么不知羞,简直,简直就是……
李大爷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在采薇那慑人的目光中,只好走上前,就要伸手。
“先洗手。”采薇瞪着他,看着他老实在盐水盆子里洗了手,才放心让他伸手。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一个跪在大奶奶面前扶着腿,一个趴在两腿间缝合伤口。
好在那伤口还算小,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缝合上了。
采薇剪了线,甩了甩腥乎乎的手,放下针线,就去炕桌上摸起了狼毫笔,蘸饱了墨,淋淋漓漓在铺开的宣纸上挥毫泼墨。
写完,她把笔一甩,对李大爷努了努嘴,“赶紧的,叫人抓药熬上。”
李大爷下了炕,拿起那张纸,只见那上面的字还算清秀,只是笔画看上去有些奇怪,好多字缺胳膊少腿的,费力地辨认了半天,才念出来,“煅牡蛎、川芎、熟地黄、茯苓、龙骨、续断、当归、炒艾叶、人参、五味子、地榆、甘草”。
他吩咐丫头赶紧让人抓药熬着,又转头对采薇挤出一抹笑,“姑娘这字,可真特别。”
采薇咧咧嘴,暗笑:她不会写繁体字,怎么办?
这个李大爷,这是夸她还是贬她呢。
李家大奶奶的出血症状轻了许多,已经安稳睡下了。
采薇等着李家下人把熬好的药端来给她喂上,又给她把了一会脉,方才松了口气。
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日头正当头。她忽然想起和张大爷约好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