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马曾听母亲说过,羯族人原本居住在天山上,那里的人都信奉祆教,老麻葛托尔金娜更是光明祭司,她不忍见族人同天山“圣教”的狂信徒那样,对阿胡拉进行狂热的崇拜,才带着他们走下天山,希望能过上寻常牧民的日子。天山中人如此笃信拜火教,怎会仅仅五十年不到便改信他教?
“你这漂亮脑袋里,总要装下许多事情。”岑非鱼看出了白马心中的疑虑,趁他不防,贼溜溜地伸出手,忽然弹了他一个脑崩。
岑非鱼总算把白马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身上,才假模假样地皱起眉头思索,一本正经道:“康、安、曹、米、何、火寻、戊地、史为,以及你们羯人的石国,本皆为月氏人,旧居张掖昭武县,后为匈奴击破,有的西迁河中、有的东迁中原,枝庶分王,建了九个小国,史书上称为‘昭武九国’。河中为大周、贵霜、波斯、匈奴等大国环伺,在其间生存不易。尤其是当贵霜帝国将大乘佛教定为国教,伊兰萨赫尔则笃信拜火教,一部分只信仰叶色勒教的火寻国人,不得不忍气吞声。[注]”
白马脑中灵光一闪,道:“你是说,火寻国人曾伪装成祆教徒,借别国的力量逃出河中,等到他们在天山扎稳根基以后,便抛弃了祆教,复兴叶色勒教?他们甚至逼迫一同出逃的人全都改信叶色勒教,这才引得老麻葛不满。”
岑非鱼点点头,道:“中原有道教,汉初朝廷推行黄老之术,令民休养生息。身毒有佛教,释迦摩尼舍身饲虎,无论信或不信,菩提皆愿普度天下万物。我听师父说,在丝路的尽头,更遥远的西方,那里很多人都同你们羯人一样,肤白发浅、鼻高目深,他们信仰别的教派,认为世上只有一个神祇、一部经典。而叶色勒教,便是在西方的浸染下,诞生的另一个教派,他们除了那一神一经典,从不承认别教的圣人,更莫说像佛、道一样包容他教。”
白马明白了,道:“天山的叶色勒教,定是先伪装成祆教,休养生息、伺机而动,想搅乱中原。若能让齐王夺权即位,便能借助他的势力打回河中复兴其教。难怪他们会如此不择手段!”
岑非鱼叹息道:“俱是猜测,但我直觉他们定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事一时间理不出头绪。罢了,着眼当下就是。”白马点头,不再多想。
只是,他心中仍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是想起了孟殊时罢。他不明白,孟殊时为何要娶阿九?为何要投靠齐王?为何不按照他先前所说,赚足了银钱便回家安生日子?以他的聪明才智,难道就看不出这其中的阴谋诡秘?
白马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孟殊时,他只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再见面,自己同他便是敌非友。
岑非鱼酸酸地咕哝道:“又在想他。”
白马失笑摇头,道:“他从前对我好,我不会忘记。但他做过的错事,我也绝不能原谅。我心里有些难过,幸好有你在,让我觉得旁的人都不算什么了。”
岑非鱼肃容,道:“重情义不是坏事,但多情寡断却会误事。”
白马握了握岑非鱼的手,道:“我懂。”
岑非鱼笑道:“你的手真软,你的心很善。我喜欢你。”
片刻间,周望舒已同阿九过了十余招。
阿九不再用刀,而是分指成爪,以《九幽阴功》的心法配合天山《神鹰猎魔爪》,招招凌厉狠绝,专向对手的致命穴位攻去。因常年浸染毒水,她的指爪像极了鹰爪,整个手掌俱已变成紫黑色,粗糙的皮肤打着褶子,坚硬锋利更甚剑刃。
周望舒自然注意到了阿九武功路数上的诡异,时时小心提防。
但不知为何,阿九的内功竟在短短三年间,变得如此雄浑强悍,招式亦极阴毒。她只是劈下一掌,带着毒的真气扫到周望舒的衣角,便令他的衣袍瞬间腐烂发黑。
阿九招招狠厉,都是直取对手命门。周望舒却留有一丝余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狠下杀手。
君子对上小人,总是要吃亏的。但见周望舒使出一招“碎冰成雪”,一剑挥出百十道虚影,激出银芒千万,点点洒落阿九身上,猛攻她的下盘,想要限制她的行动。
阿九的武功招式不敌周望舒,知道久战必败,便收起攻势,催动内劲,忽然从袖中洒出一包毒粉。
周望舒迅速闪避,他本就防着阿九,时时都令自己处于上风向。此时,天地间更刮起了一阵烈风,将那药粉吹响阿九。
可阿九常年浸淫毒技邪功,早已令自身习惯了药性,可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百毒不侵。她不惧毒粉,且趁着这个空档抬起双手,准备出其不意地将早已运起的真气连同毒粉一起喷出。
白马敏锐地捕捉到了阿九那细微的动作,心下暗道糟糕,想也不想,拔起身旁兵器架上的钢枪,猛力掷向阿九,一枪扎穿了她的右肩胛。
“啊——!”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阿九痛苦地捂住肩膀。由于白马心急,掷枪时用来十成十的内劲,那一枪穿云破风,不仅刺穿了阿九的肩胛骨,余力更带着她飞出数尺,令枪头扎进地面,把她活活钉在了擂台中央。
阿九口吐鲜血,怒道:“柘析白马!你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白马怒目圆睁,回道:“是你企图用旁门左道歧途暗算周大侠在先,比武是技艺切磋,怎能以毒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