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穆崇玉的声音隐隐染上几分激愤情绪,惊动了其他人。守卫忙围过来,却对眼前情景摸不着头脑。
穆崇玉霍然站起身,道:“我之前未杀你,是因为你对我有恩,可现在你如此固执,仍要跟着我,就不怕我再不顾念什么恩情,一刀杀了你吗?!”
穆崇玉鲜少有情绪如此激荡的时候,他明明在对薛景泓厉声斥责,可衣袖下的手却忍不住颤抖。“咣啷”一声,他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围守卫听到穆崇玉所言,忍不住微微骚动,想上前把薛景泓制住,更有甚者已暗暗拔出了尖刀。
对于这些从鹰头寨跟随穆崇玉至此的人而言,既未经历过当年渝燕两国之战的惨烈,也不知薛景泓和穆崇玉之间的纠葛,全然不知穆崇玉心中的百般复杂情绪。跟着穆崇玉,只是因为他给了他们希望。故而穆崇玉想杀的人,他们便去杀罢了。
沈青却阻止了他们,只让他们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他自然十分了解穆崇玉的心性品格,看到穆崇玉神色便知他不忍下手杀了薛景泓。但还有另外的一条——杀了薛景泓对他们而言,除开能够一时痛快之外,并无太大好处。
若他们此时已是兵镇一方的大势力,杀了薛景泓,趁北渝大乱之时便可直捣黄龙,一鼓作气灭了北渝都城,然后把天下坐收为囊中之物。可现在,他们太过弱小了,自保都尚且顾不及,哪有兵力去攻打北渝帝都呢?
杀了薛景泓,只会给穆渊、徐立辉之辈可乘之机,若这些人得手了,天下怎样暂且不论,他的陛下,他们这些南燕旧部,还有鹰头寨的兄弟们,定然会落得一个四面楚歌、一朝惨败的凄凉结局。
是以如此两难境地,他们除了静观其变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穆崇玉的眼里竟有隐隐的惊惧逃避之色蛰伏,剑落在地上,他甚至慌乱到来不及去捡,便转过身拂袖而去,急急对周围远候在一旁的众人道:“天色将明,我们这便出发吧。”
沈青等人连忙应是,纷纷收拾一番,紧跟在穆崇玉身后。
独留薛景泓一人,落寞地站在这一片即将逝去的月光下。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弯下腰来,捡起穆崇玉落下的剑,动作轻柔地抚过剑柄的地方。
那上面冰凉冷硬,可薛景泓却觉得,仿佛有穆崇玉的余温留在上面,让他情不自禁地流连许久。
穆崇玉一行人的声音已经远去了多时,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了。薛景泓忍不住又迈开了脚步,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再跟一程吧,再跟这最后一程,他便离开。他不能再让崇玉为难。薛景泓在心里默默地警告自己。
清晨的阳光渐渐破晓而出,到了晌午时分,太阳便颇有些热度了,晒得穆崇玉一行人都有些乏,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沈青回头看了看队伍的末尾,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忙回到队伍前方告知穆崇玉道:“陛下,他……又跟了上来。要赶走么?”
穆崇玉脚步微顿,却是立即又加快了步伐,面无表情地道:“不管他,他愿意跟就跟着。想必过不了多久,他自觉没意思,便放弃了。”
沈青应是,又欲言又止道:“可是,也不能总叫他这么跟着,咱们接下来的行程毕竟是隐秘之事,若叫他知道了……”那还有复国的可能么?
沈青虽感觉到薛景泓必不会伤害穆崇玉的性命,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薛景泓会对他们一行叛渝复燕的行为无动于衷,甚至是放任自如。
这是怎么想都不现实的事情。
穆崇玉沉吟半晌,道:“那便传令下去,加快速度甩掉他。他身上有伤还未痊愈,想必走不快的。”
这一众人果然加快了行程,可没想到的是,到了入夜时分,众人停住脚步,准备夜宿的时候,穆崇玉又看到了薛景泓远远地在外徘徊的身影。
穆崇玉只觉心中的烦躁愈盛,他再无法忍耐,起身向薛景泓身边走去。
薛景泓看到,连忙转身,匆忙躲在树后,可这举动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看到距他一尺之遥的穆崇玉,脸上带着一种恍惚是濒临极限,又恍惚是强装冷漠的神情。
“崇玉,我……”他心下一慌,站出来想要解释,“我只是想……”
只是想远远地看着你罢了。他没能说出来,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穆崇玉摇了摇头,打断了薛景泓的话:“陛下到底是想怎样呢?”他嘲讽地一笑,道:“到了如今这个份儿上,莫不是陛下还想说,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要投诚于我大燕?”
“既是如此,那不妨陛下这便撤回渗入江东一带的政权和兵力,还我金陵,复我大燕河山。”穆崇玉的语气有一瞬变得凌厉,然而下一刻,又恢复了那般的冷漠讥诮。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薛景泓,无趣地移开了目光。
却没想到,薛景泓竟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穆崇玉登时绷紧了脊梁,他浑身僵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震惊地盯着薛景泓,想确认他的神情是否在开玩笑。
薛景泓没有一丝揶揄的表情,他的脸上除了一片认真之外就只有小心翼翼的紧张:“只是,我希望崇玉你能给我一些时间。”他竟好像早就有这个打算一般,不疾不徐地道:“兹事体大,目前不可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