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身后的柯未, 抬手按住了那团影子的肩。

他们身体相接触的部分, 发生阵阵激荡。

影子站住了。

时空被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扭曲, 柯未几乎碰到了它。

钟越大惊：“柯未, 别乱碰！”

那团影子像暴雨的湖面一样剧烈震动, 抖落了黑色的影雾，露出了真正的面容。

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只是勉强可以蔽体, 模样狼狈不堪，就像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日里，依然过着艰苦而原始的野人生活。

他下颚胡茬发青, 眼球里尽是血丝，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 因为受到强烈的宇宙辐射，遍布着皲裂的血泡，十分可怖。一呼一吸间，他的胸膛就像个破风箱，发出浑浊的杂音。

他与柯未一般高，却被另一个时空中的柯未，用一只手停在原地。

他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他语气漠然，似乎并不真正关心自己的问题。

或者说，这世界上已经没什么值得他所在意的了。

柯未定定的看着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钟越倏然转头看向柯未，不可置信：“你认识他？”

那人宛若未闻，与柯未擦肩而过。

他稍稍侧过脸，钟越终于看清他衰老的五官。

那一瞬间，钟越震惊到忘记了呼吸。

钟越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柯……柯未……柯未！”

那人似有所感，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他所在的空间，地面从他的脚下铺开。

那是一个废弃许久的创世教大殿，创世神巍峨的神像碎成几截，坠入泥泞沼泽，显得可笑可悲。

殿外沼气蔓延，宛若绝境死域。

站在殿内的，是另一条时间线上，6062年的柯未。

6062年，是钟越身亡的第十一年。

也是柯未从人类文明逃亡，流浪在未知宇宙的第十一年。

柯未看上去病入膏肓，已经快死了，没有身穿任何保护装置，直接将自己暴露在充满辐射的外太空中。

钟越眼眶都红了，对着他吼：“怎么不穿防辐射服？怎么不去治疗！？”

但他听不到活生生的恋人在另一个空间里的质问，只听得到旷野的风猎猎刮过，刮骨生寒。

柯未环视周围破败的神殿，自言自语道：“创世教的神殿，怎么会建在如此偏远的外宇宙？这里……有人类来过？”

他凝视着掉落在地上的石碑。

如出一辙的声音，同时在两个空间里响起：“主神，请您宽恕世人的罪过——无知傲慢，狂妄自负，非我等本心所求……我亦仁慈的宽恕他人，我愿忏悔我的罪，请主神聆听我心中之言。”

而柯未脸上是触目惊心的嘲讽：“放屁。”

“看我将丑陋罪恶，以一传百，将欢乐、希望、幸福、安定凿成粉末。”

“撕碎虚假的繁华，揭开和平的伪装，这本是人间地狱——我愿替主神传播死亡与灭绝，以迎接您降临世间！”

衰老的柯未念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贴切、贴切！魔鬼降临世间，原来这才是创世教的真意——哈哈哈哈哈！创世教——真是骗过了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