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关山跟着自己的父亲往前走,走了几步,顾远川突然问:
“……画的不顺?”
顾关山难堪地点了点头。
她爸冷冰冰地道:“活该,这条路本来就难走,让你学文化课你为什么不学?”
顾关山没有说话,但也没有低头。
她爸:“……”
“前几天,”她爸冷冰冰地道:“我和一个学艺术的老同学谈了谈这件事。”
他一边说一边去路边的超市买了两支水,递给顾关山一支,那时候已经二十多度,绣球花和鸢尾开放的季节天气已经有些热,水却摸起来冰凉。
顾关山看着她的父亲。
他早已不是当初青春年少的样子,眼角爬上了细纹,也有些发胖,目光在眼镜后却仍然冰冷犀利,让人心生畏惧。
“他说国内读艺术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但是前提是你得能撑过艺考。”他没什么情绪地说:“如果撑不过去——看你这模样也悬。”
顾关山咬紧了牙。
“……你有语言底子,所以可以联系一下中介,出国。”
她父亲想了想,又冷淡地道:“……一年五六十万而已,没必要留在国内受这种折腾。”
顾关山说:“……我不想。”
她并不想多解释,顾关山对她父亲太过了解,明白她的决定绝对当得起一句鄙夷至极的‘没出息的东西’。
事实上没人能理解那决定……大概真的不会有人。顾关山憔悴地捂住了头,对他说:“……爸。”
她爸拧开了那瓶水,问:“怎么了?”
“我……我顶得住。”顾关山低声道:“没有必要出国,你别担心我。”
她爸哼了一声。
顾关山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信一些:“我实话实说,这种套路我习惯不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总归还是比马大,我再逼一下自己,证总能拿得到的……”
“拿……拿到证就好说了。”顾关山勉强地说:“我文化课成绩在艺术生里应该算很拔尖的,只要能拿到,我就能进。”
她爸:“……”
顾关山的父亲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顾关山几乎都要不能呼吸了。
那感觉让人非常的陌生,她害怕她的父亲,却更害怕这种失望的目光。
那就像是在揭开顾关山的伤疤,把她最不堪的一部分拖出来,却又只投以一双失望的眼睛。
——你在我这里,反抗我这么多年,我们为此几乎恩断义绝,为的就是这么个将来?
那双眼睛是这样说的。
不是,不是——你看到的不是一切。顾关山难受地想,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想打个脸怎么这么难呢?
不也是上美院吗?
虽然苟且了一些,但也是一个有保障的方法和选择,顾关山有着十全的把握,只是这方法不是一条能证明自己实力的道路。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连神父都会说“上帝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工作,但他仍会到达事成的彼岸”——连上帝都不是万能的,何况一个十七岁的顾关山?
能达到那个结果,不就够了吗?
她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行,我回去给你调个班。”
顾关山抬头看向他。
“你那个老师不行,我该早点来。”他平淡地说:“我不懂美术都看得出。”
她爸爸顿了顿,鄙薄地道:“——用教‘垃圾’的方式教一个人,也不嫌自己身上散着垃圾味儿?”
顾关山:“我——”
顾远川摸了车钥匙,开了锁,那辆漆黑的商务奥迪滴地响了一声。
他打断了自己的女儿,说:“我想办法给你调个班,塞点钱也行怎么也行,反正把你换到高级班去——至少得换个老师。你先回学校上课吧。”
第68章
他们从高二下学期开始,突然忙了起来。
楼上的高三已经压抑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而他们就是那种不可思议的压抑的候补,江湖代代更替,沈泽的传说已经隐没在了高一新起之秀里面。
上一届的扛把子“学习去了”,他们说,一中不愧是一中,连沈泽那种刺儿头都能降得服服帖帖。
那时候的孩子们好像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他们不知道真正降服沈泽的是未来。
何况沈泽还是原本的沈泽,校霸走到哪都仍沾着校霸的习气,五月中旬的下午,他和谢真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儿,校园的绣球花开得姹紫嫣红,晴空湛蓝,天气好得不像话。
谢真说:“沈泽,搁到以前,我们怎么可能在这种天上课?早翻出去了。”
沈泽深以为然,怀念地说:“学校旁边的桌球室估计很久没见我们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谢真瞬间热泪盈眶:“泽哥你打算翘课不!我跟你一起去!我想念篮球场!我不想做五三了!”
沈泽立即道:“翘课好,翘课。这种天气老子才不窝在学校里呢,我感到自由在呼唤我!”
谢真感动地说:“走!我们下午就去周边街上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你当了一个学期的好学生都不想念我们横行老城镇的日子吗?”
沈泽斩钉截铁道:“翘课,就这么定了。”
谢真一腔热泪:“走!我们也该放虎归山了!”
沈泽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