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李令月,哪敢出去领常乐大长公主的眼刀子呀!万一常乐大长公主今天气不顺,想拿她撒气怎么办?
裴英娘小小地扯个谎,“我和房女史合得来,大长公主看到我会不高兴的。”
李令月信以为真,李治命房瑶光教裴英娘骑马、蹴鞠,两人有师徒之谊,来往密切。
轿辇远去,两人相视一笑,钻出芭蕉丛。
傧相一直以来都由男方家选定,和新嫁娘没什么关联,常乐大长公主非要和武皇后打擂台,有越俎代庖、故意为难武皇后的嫌疑。
如果武皇后是个豁达大度的后妃,很可能会先做出让步,顺着常乐大长公主的意思,另选一个傧相。
可惜武皇后不是,她坚持要自己的从侄武承嗣做傧相,“且不论尊卑上下,难不成我这个做母亲的,连儿子的婚宴安排都得听大长公主分派?她是不是连显儿的王府也要一并接管了?”
驸马赵瑰劝常乐大长公主莫要和武皇后作对,常乐大长公主冷笑道:“三郎受伤,替代他的人可以从王孙中挑选。武氏儿郎,寒门之子,罪囚之后,哪一点及得上三郎?让武承嗣担任傧相,也不怕惹人笑话!”
这几句话几经辗转,被几个早就看常乐大长公主不顺眼的人听见了,立刻添油加醋一番,跑去武家告密。
武承嗣现在已经承袭了武家的爵位,得知常乐大长公主竟然讽刺他不如没有实职的薛绍,心中暗恨。
武三思被李治训诫后,整日斗鸡走狗、无所事事,见武承嗣气得青筋暴跳,当即揎拳撸袖,叫嚣着要为兄长报仇。
武承嗣拦下武三思,牙齿咬得咯咯响,“来日方长,你我兄弟终会有扬眉吐气的那天!”
这一场拉锯战最后自然是武皇后占了上风,武承嗣代替受伤的薛绍,担任李显婚宴的傧相。
婚宴当天是个大晴天,碧空澄澈如镜,万里无云。
李显作为新郎官,头戴缨冠,穿一身簇新的吉服,神采飞扬,宝带琳琅,装扮得十分庄重。
从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来看,裴英娘完全看不出他心中另有所爱。
她悄悄腹诽,难怪武皇后会同意李显娶赵观音为正妃,知子莫若母,武皇后早就看出李显不在乎正妃是哪家小娘子,他只是把娶亲当成代表自己成家立业的象征。
傧相李旦锦衣绣袍,风姿洒然,低头从织金镶边宽袖中掏出一大叠纸卷,递到李显手心里。
李显嬉皮笑脸,看也不看,直接把纸卷往怀里一塞,“阿弟,还是你对兄弟仗义!”
一旁的武承嗣也摸出一小把裁成条状的纸条,笑呵呵道,“我的才学虽然不及八王,也想为七王解忧,昨夜我遍阅古籍,勉强得了几首,还请七王不要嫌弃。”
李显笑出满脸褶子,拍拍武承嗣的肩膀,“表兄啊,多多益善!”
不一会儿,李弘、李贤也命各自的户奴送来一叠叠整齐的纸卷。
李显来者不拒,袖子、衣襟、长靴、衣兜,甚至连下裳里面都塞满各种纸条。
等诸位王孙公子散去,王府的博士、属臣们纷纷围上前,把写满字迹的荷包、香囊、彩绦挂在李显的腰带上。
李显还嫌不足,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哗啦一下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滚圆的胳膊,“快,再抄几首在我手臂上!”
王府的婢女们面面相觑,不敢违逆李显的命令,其中一个会写字的被人推上前,硬着头皮拈起兼毫笔。
李旦皱眉,用眼神示意婢女们退下,“王兄,适可而止。”
李显眨眨眼睛,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试图打动李旦,“阿弟呀,等你以后娶亲的时候,我保证不会作弄你的!今天我要迎亲,你就睁只眼闭只眼罢?”
李旦轻扫袍袖,扭过脸,“迎亲的时候天都黑了,你能看得清写在手臂上的字?”
李显双手紧紧攥住李旦的衣袖,不让他走,愁眉苦脸着说:“万一我身上带的纸条全用光了,赵家人还不肯开门,怎么办?”
李旦深吸一口气,抬起衣袖。
李显不肯松手,半个身子几乎要趴在李旦身上,“阿弟,你可得帮帮我呀!”
李旦眉头轻蹙,语气有些无奈,“到时候我在你身边照应,我说什么,你照着念就是了。”
李显立刻容光焕发,挺直胸膛,“有阿弟在,我就放心了!”
裴英娘一开始以为李旦他们是在帮李显塞红包,好方便贿赂赵家那群堵门的小娘子、小媳妇,尽快接出新妇赵观音。
看到后来,发现李显的袍袖里塞的全是一摞摞的纸条。
等李显被王府长史请走,她耐不住好奇之心,啪嗒啪嗒跑到李旦身边,扯扯他的衣袖,“阿兄,那些纸卷是什么讲究?”
李旦低头看着裴英娘。
她最近长高了些,不像之前那样伶仃瘦小,脸颊圆润,笑眉笑眼,穿一身碧缥色云纹地海棠穿枝花纹芙蓉织锦上襦,半见色银泥藕丝裙,丝绦束发,螺髻旁垂着绿香球。因为年纪渐长,眉间不再点朱砂,饰以翠色花钿,衬得肤色如凝脂一般。
恍惚已经能看到她长大后的模样。
到那时,英娘还会这么亲近信任他么?
李旦眼底微微一沉,摸摸裴英娘的发顶,“纸卷上面写的是诗赋。”
“诗?”裴英娘更加糊涂了,诗句再好,哪有红包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