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家的荣宠兴衰都系在韦沉香身上,他们会无条件地拥护李显。
韦沉香陷入沉思。
她比武太后强,武太后出身不高,而她们韦家这一支虽然没落,但往上追溯,也能算得上是一地名望大族。
当年武太后能以比丘尼的身份再度回到长安,打败王皇后和萧淑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也可以!
她不仅能当上皇后,还有娘家支持,地位只会比武太后更稳固。
李显耳根子软,赵观音死了以后,他对她几乎言听计从。
今日灵堂前遭受到的侮辱,她永生难忘,一定要找相王妃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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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生前留有遗诏,一切丧葬仪式、陵园制度务必从简,不可靡费。
新君李显当然不敢真的照办,真把丧事办简单了,他会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不孝。
于是丧事依旧操办得极为隆重。
大臣们跟随武太后和李显举哀,哭声震天。
年老的大臣受不住繁琐的礼仪,时不时有人晕厥,被近侍们抬下去休息。
夜里为了照明,一车车的名贵木材彻夜燃烧,做法事的僧道吟唱着古怪的调子,绕着灵柩走了一圈又一圈。
裴英娘几日几夜不睡,时时刻刻守在灵前,很多人过来劝她,有各家命妇,相熟的宗室公主,还有朝中大臣。
她无知无觉,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李旦没有劝她,嘱咐宫人们好生照看她。他有很多事情要忙,一有空闲,他便过来陪她,让她可以靠着自己睡一会儿。
浑浑噩噩熬过最开始的几天,裴英娘瘦了一大圈。
期间,李显期期艾艾围着她打转,东拉西扯,一会儿回忆李治生前的事,一会儿说李贤为太子时他们的日子有多难,一会儿忽然扯到赵观音身上……
说到最后,他哭着道:“十七娘,你不要生气。香娘她不是成心笑的,她很尊敬阿父,那天她只是太累了……”
韦沉香说的话只有裴英娘听见,她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说过的话如实告诉李显,当晚她哭哭啼啼一个劲自责,说自己不该失礼惹怒裴英娘,她身子不好,生李裹儿的时候没有细心调养,落下一身病,跪了太久脑袋发晕,才会失仪。
李显觉得,以裴英娘的性格,不会冤枉韦沉香,但是李治刚刚离世,她那么尊敬李治,伤心难过之下,难免会看错。
韦沉香那么柔顺怯懦,怎么会对阿父不敬?
“我已经骂过她了,她很后悔,十七娘,你消消气。”李显不敢提再让韦沉香为李治哭丧的事,他怕裴英娘一气之下和他闹翻。
“陛下。”裴英娘面色冷淡,神情麻木,“我现在心情不好,很不好,不要烦我。你要庇护韦氏,是你的事,告诉她,以后出入宫闱,最好多带几个人,我见她一次,打她一次,打到她真心悔过为止。”
听裴英娘态度生疏,称呼他为陛下,李显手足无措,“十七娘……”
裴英娘抬起眼帘,冷笑一声,一字字厉声道:“别拿韦氏来烦我!阿父的英灵还没走远呢!”
她很少发脾气,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使坏告状的时候,也是古灵精怪,促狭居多。忽然喝出这一句斥责,冷冽疏远,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情。
李显愣了一下,又是羞愧又是茫然,哭着走开。
裴英娘吩咐忍冬,“韦氏住哪里?备一壶茶汤,你亲自领着人去她房里,她不是身体不好,不能久跪吗?给她补补身子。”
忍冬会意,让尚食局的宫婢熬煮了一锅苦涩辛辣、臭不可闻的药汤,送到韦氏跟前。
韦氏不肯喝,宫婢们的态度恭敬而殷勤,连劝带哄,强迫她喝下三碗药汤,才放开她。
韦氏大哭一场,谁知道那碗药汤里搁了什么脏东西!
她找李显哭诉,“妾身为皇妃,竟然受此侮辱,无颜再陪伴郎君身侧,请郎君准许妾落发为尼,也好减轻相王妃的怒火。”
李显支支吾吾,安慰韦氏,“十七娘平时不这样的……哎,怎么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正好你需要好好养病,这段时日就别出去了,免得十七娘看到你不高兴。”
韦氏不想把李显逼得太紧,含泪跑开,迎风洒泪。
新仇旧恨让她恨得牙根发痒,总有一天,她会手握权力,把看不起她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宫中的丧仪结束后,李旦把裴英娘抱回之前住过的东阁,强迫她吃饭。
他亲自喂她,抬起她的下巴,轻抚她瘦削的脸颊,“英娘,乖,阿父看到你饿肚子,一定会不高兴,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以前住在东阁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论阴晴雨雪,裴英娘几乎天天去含凉殿请安。
日复一日,风雨不辍。
她欢欢喜喜踏进内殿,李治坐在软榻上,招手叫她,“小十七,过来。”
他的语气偶尔会低沉一些,偶尔会明朗一些,唯有笑容始终温和。
她走过去以后,挨着他坐,食案上琳琅满目,全是好吃的茶点吃食。
武太后和李显决定将蓬莱宫改为原来的名字大明宫。
李显很快会携家带口搬进大明宫,含凉殿要换主人了。
不会再有人准备精美的山珍海味,斜靠凭几,含笑等着她迈进内室。
“我吃。”裴英娘回过神,接过李旦手里的银匙。
她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