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中了!”
裴英娘很高兴,怎么说箭都是从她手里抛出去的,总有她一半的功劳吧。
李旦放开她,走到竹筒边,抽出一枝竹箭,又走回她背后,“再来。”
裴英娘跃跃欲试,回想李旦刚才教她的要点,还没挥出竹箭,身后火热的胸膛再度贴上来。
如此反复四五次,裴英娘差点气急败坏。
虽然每一次都投中了,但是没有一次是她自己投的!
“我自己来。”李旦再一次故技重施贴上来的时候,裴英娘推开他,箭尾指着他,不许他靠近。
李旦摸摸鼻尖,笑而不语。
裴英娘背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铜壶,手臂挥出,长箭叮的一声,撞到铜壶边沿,打了几个转,落到草地上。
“果然手腕不能动,比刚才准多了,差一点就能投中!”裴英娘拍拍手,左顾右盼,可惜二娘他们不在,不然能亲眼看见她的进步。
李旦挑眉。
裴英娘又抽出一枝竹箭,继续抛投。
抛了大概三四次,竹箭终于落入铜壶口,她回头朝李旦笑,双颊红扑扑的,唇色鲜艳,双眸流转有神,“阿兄,你看,我投中了!”
“我”字咬字特别清晰。
李旦一笑,走近几步,拉起她握拳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指头,揉弄指节,“累不累?”
裴英娘摇摇头。
桂树下支了秋千架,等桂花盛开的时候,坐在树下打秋千,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亮湖水,闻着馥郁香甜的花香,抬头是碧朗晴空,放眼望去,朱门绮户、亭台楼阁散落在蓊郁树丛间,神清气爽,甚为惬意。
现在桂花还没开,秋千架已经支好了。
李旦牵着裴英娘的手,走到桂树底下。忽然打横抱起她,弯腰坐到秋千上。
两个人的重量压得秋千架咯吱咯吱响,裴英娘想坐起来,李旦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强迫她坐在自己身上。
他拍拍她的脑袋,拿她当小孩子哄,“乖,别动,让阿兄抱一会儿。”
裴英娘偷偷白他一眼,没挣扎。
“郭文泰刚从长安赶来……”李旦捏着裴英娘的手,她的手很软,指节纤长,指尖才搽过凤仙花汁,颜色有点淡,手掌柔弱无骨,握在掌心软绵绵的,“执失云渐回长安了。”
“嗯?”裴英娘靠着李旦的胸膛,空着的手抓他幞头底下缀着的帛带玩,漫不经心问,“阿父召他回来的?”
李旦顿了一下,“不,事情有点古怪。”
裴英娘怔忪片刻,手指慢慢松开帛带。
※
宜州。
秋色渐深,山间依旧一片苍翠,蜿蜒而过的溪水清澈见底,山色空濛,细雨茸茸。
一匹快马飞驰而过,落了几场雨,山间道路泥泞,马蹄溅起阵阵泥点子。
马上之人头裹巾子,着绀色竹枝柿蒂纹翻领长袍,额系红缨带,眉目清秀,是个年轻俊雅的青年郎君。
骏马须臾驰到驿站前,早有随从等在路口,隔得老远就殷勤凑上前,“郎君,使君和明府等候多时了。”
不等骏马停下来,俊秀青年撒开缰绳,翻身下马。
旁边的人看得心惊胆战,等青年头也不回地走进驿站,才偷偷吁出一口气。
郎君是使君的救命恩人,于年前从山匪手中救下使君一家八口人,还手刃山匪头目,领兵打退山匪暴乱,立下大功,被使君收为义子,接到府中教养。
使君的几个儿子流连风月,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倒是这位义子身手利落,胆大悍勇,毫不畏死,和使君脾气相投,很得使君的喜欢。
入夏的时候,马奴听府中人私底下说,使君预备把家业传给这位新收的义子。
没想到郎君断然拒绝使君的厚爱,愤然出走。
使君亲自追出三十多里路,才把郎君劝回刺史府。
自此以后,使君对郎君愈发器重信任,府里的主母和几位郎君看出小郎君不会觊觎刺史府的家财产业,也对郎君越来越好。
使君想把自己的外甥女嫁给小郎君,小郎君也没答应,说是家中亲人过世不久,他要为母守孝。
马奴牵着骏马去马厩吃草料,摇摇头:小郎君真是个傻大憨,刺史府家财万贯,他说不要就不要,舅家小娘子貌美如花,他也不动心。每天任劳任怨,为使君奔波,啃干粮,喝冷水,至今没有攒下一点私房钱,他到底图什么呢?
难道小郎君真的只是为了报答使君的知遇之恩?
驿站里,宜州刺史和当地县令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县令皱眉道:“四郎虽然很有才干,但到底来历不明,使君贸然将如此机密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会不会生变?”
宜州刺史哈哈大笑,捋须道:“四郎表里如一,是个好孩子,我信得过他!我一家几口的性命皆是被他所救,他不会害我。”
县令想了想,刺史为人豪爽,喜欢谁,就真心交付,绝不会胡乱猜疑,劝了也没用,不如私底下去调查,等查到实质证据,再来劝使君。
他起身告退,宜州刺史挥挥手,“你去吧。”
县令下楼,走到转弯的拐角处时,眼皮跳了两下。
刺史的义子周四郎背靠墙壁,手抱腰刀,冷冷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县令想到丛林中的野狼,他们狡诈无情,悄悄潜藏在暗处,看似毫无杀机,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忽然扑出来,一口咬断你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