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谪袁宰相的人是武皇后。
李治提议禅位于武皇后时,裴宰相和袁宰相没有应和,反而极力反对,他们两虽然一直保持中立,实则属于武皇后重用的能臣,武皇后当时怕激怒李治,李治会铤而走险来个鱼死网破,对她的谋划不利,暂且隐忍不发,以退为进。
现在李显登基,李治病重,她开始着手清洗三省高官。
李治已经被彻底架空,除了殿前侍卫,他支使不动其他卫府,朝政上的事他更插不进手,强行以圣人身份把李显推上皇位,已然耗尽他的全部精力,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武皇后的怒火。
或者说,是皇太后武氏的怒火。
武太后早已掌控满朝文武,是实际上的掌权人,她唯一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
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事实上它的影响无可估量,不然李唐皇室当初不会煞费苦心修饰自己的出身来历,硬要和道家教祖老子扯上关系。
李治最后的依仗,也是名正言顺,他和太后夫妻多年,明白太后想要一步步瓦解宗室,为自己造势,以达到名正言顺的目的,他正是利用太后的这点顾虑,给李显创造喘息的机会。
宗室们不可靠,他们各有思量,不关心李治和李显的生死,更多的,是想趁事情无法挽回、皇太后引发众怒时趁火打劫,利用民心,一呼百应,好换自家人上位。
某种程度上,他们比武家人还盼着皇太后独掌大权,他们也姓李,如今天下太平,物阜民安,他们正愁找不到光明正大的借口清君侧,皇太后主动给他们送靶子。
都是姓李的,江山凭什么要被李治父子独占?打到长安脚下,他们说不定也能效仿太宗皇帝,靠武力夺取江山,然后开创一个盛世。
据李旦所知,南方的宗室王亲正在招兵买马,为出兵做准备。
这时候裴宰相被贬谪,不知道会不会被歹人拉拢。
“贬去哪了?”李旦问。
郭文泰回道:“黔州。”
李旦皱眉,稍一沉吟,“派人去巴州。”
郭文泰愣了一下,“巴州?”
“该把六兄接回来了。”李旦回首望向东间,珠帘高卷,裴英娘坐在梳洗床内,手执海兽狻猊铜镜,琼娘、半夏和忍冬围绕左右,帮她梳髻簪花。
“王妃的船队要出发去新罗,你亲自去巴州,把六兄送去新罗,那边会有人接应,其他人可以不必管,保住六兄的性命为主。”
郭文泰沉声应是。
“至于裴公……”李旦手指微曲,轻叩翘头几案,“黔州固然荒凉,能远离是非,未尝不是个好去处。裴公比我们聪明,他此番离去,或许是金蝉脱壳,主动避祸也不可知,不会有什么危险。”
郭文泰点点头,确实,裴宰相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一次贬谪而已,应该不会伤筋动骨。王妃名下不是正好有商队驻扎在黔州吗?请王妃帮个忙就可以了,六王危在旦夕,他的安危比裴宰相更重要。
两人商量完事情,裴英娘笑着走进侧间,宫婢们跟在她身后,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刚走到门口就有一股浓郁的鲜美味道。
商队行船回洛阳,以冰储存海产,带回一批难得的海味,馄饨以各种稀奇海味为馅料,汤浓馅香,不出半个月便风靡洛阳。
郭文泰下定决心追随李旦和裴英娘,没有多推辞,尝过馄饨才告辞离去。
李旦和裴英娘说了裴宰相被贬谪的事,“接下来轮到袁公。”
裴英娘想起以前参加大朝会,她拿出蒸制的白酒坑别国使臣,成功让各国使臣喝得酩酊大醉,忘了讨要赏赐的事。袁宰相笑眯眯地夸她聪敏机变,说到高兴的地方,漫不经心端起长条矮桌上的犀角杯,一口饮尽其中的美酒,当场脸泛红晕,醉得不省人事,袁家大郎一边给父亲大人赔罪,一边扛起醉后开始大骂裴宰相的袁宰相,呲溜一下跑远——再不走,袁宰相就要骂二圣了!
不知道袁宰相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裴宰相选择远走高飞,等于放弃自己的坚持,随太后折腾。
顺者昌,逆者亡,朝堂之上早就没人敢公开反对武太后。
他们之前不同意李治禅位,完全是出于对女子称帝的厌恶抗拒,觉得于理不合,匪夷所思,肯定会贻笑大方,但如果太后觉得时机成熟,非要称帝呢?
那些反对的人将会有一大半改变初衷。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眉峰微蹙,“阿兄,贬谪裴公的敕书是谁下发的?”
李旦说:“是七兄。”
话说出口他也想明白了。
太后这是一石二鸟:打发走一位阁老,警告朝中其他大臣;敕书经过李显的批准,日后太后想废黜李显时,正好可以拿这点当借口,说李显任意妄为,驱逐老臣,寒了老臣们的心。
李旦伸手抚平裴英娘的眉心,她贴了花鸟形状的翠钿,不皱眉更好看,“七兄自己想要当太子、当皇帝,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能不能当下去,能当多久,看他的本事罢。”
李显的事让李显自己去操心,他要做的,是完成对李治的承诺,保住李显的性命。
郭文泰离开洛阳后,秘密赶赴巴州。
与此同时,长安,武府。
下人和武承嗣禀报最近洛阳发生的事,“王妃肃清上阳宫,我们的人都被清理掉了。”
武承嗣冷笑,“不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