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教裴英娘弯弓搭箭,她手上戴了扳指,不怕伤到柔嫩的指头。
裴英娘常和婢女们一起玩投壶游戏,准头还不错,箭矢十次能有三四次抛中壶口,射箭还是头一回。
李旦环抱着她,握着她的手,帮她调整方向和力道。
她眯眼细看,手中的弓样式精巧,一看就知道不是李旦平时所用,应该是他特意为她准备好的。
嗖的一声,羽箭飞窜出去,钻入树丛,惊起几只灰毛麻雀。
裴英娘咯咯笑,箭尖去势软绵绵的,绝对射不中任何猎物,能惊到鸟也不错。
夫妻俩共乘一骑,放松缰绳,由着健马慢跑,走走逛逛,和风拂面,倒也不觉得热。
他们俩有闲情逸致,护卫们不敢跟着闲逛,卖力追赶猎物,不多时,马背上堆满山鸡、野兔。
杨知恩听着林子里的吆喝大笑声,有点手痒,环顾一圈,四周群山环绕,山谷幽静,虽然一路走来都很平静,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握紧缰绳,继续戒备。
为了追求野趣,李旦命仆从埋锅造饭,直接就地取材,烹制刚刚猎得的野味。
裴英娘从不亏待自己的肠胃,立刻让半夏和忍冬去指点仆妇们,油、盐、胡椒、茱萸、葱、蒜、石蜜、永安糖各种调料应有具有,水煮、汆烫、油炸、火烤,做什么都很方便。
佐料丰富,烤好的野味肉质鲜美细嫩,腥气很淡,众人饱餐一顿,接着上路。
洛阳的当地官员知道相王和相王妃即将抵达,一早就派人天天守在路口,每隔一个时辰派人快马沿途寻找车队的身影,这一等等了好几天,留守东都宫城的长史官焦躁道:“相王怎么还没到?”
底下人回禀说:“相王和相王妃流连山中风景,时常停下打尖休息,一天只走几十里路。”
长史官叹气,“早前听主事说相王和相王妃琴瑟和谐,我还当是道听途说,看来主事并非虚言。”
以前二圣和几位皇子长年住在洛阳,长史官记得相王不苟言笑,小小年纪就生人勿近,以为又是一个清高古怪的亲王,没想到相王竟然舍得抛下差事,陪着王妃四处闲逛。
洛阳和长安一样,城内星罗棋布,分成一座座里坊,不过洛阳的宫城在西北方,南抵洛水,恢弘壮丽。
李旦和裴英娘到达洛阳时,早就接到消息的长史官、主事、当地官员和世家豪门蜂拥而至,等着为两人接风洗尘。
裴英娘掀开车帘往外看。
乌压压的人群,车马塞道,仕女、郎君一个个锦衣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珠翠满头,簪花抹粉,郎君们也满身珠光闪耀。
伶人们吹奏着欢快的乐曲,还有舞伎翩翩起舞,空气里溢满香甜的味道,罗帐如云,席案上琳琅满目,使女们备好了精美的冷盘菜肴。
洛阳气候温暖湿润,和长安的壮丽健朗不同,这里毗邻运河,繁荣热闹,风气好像更活泼散漫一点。
李旦没有下车,吩咐杨知恩,“去上阳宫。”
杨知恩应喏。
眼看着车驾走远,长史官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这、这……相王过门不入,是为哪般?
裴英娘放下车帘,问李旦:“阿兄,这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
李旦握住裴英娘的手,“是也不是。我们不住宫城,上阳宫清净,殿宇阔朗,住那里更省心。”
故意走到人群前晃一圈,确实是为了下马威,不过他本来也没准备去宫城,出发前他就打算直接住进上阳宫。
上阳宫位于洛阳皇城以南,雄伟壮观,高大宏丽,廊芜环绕,宫室楼阁极尽豪奢。
据说当初建成此宫时,因为宫殿太过华美,主持修建工程的韦机因此受到弹劾。
李旦和裴英娘一句话不说,直接去上阳宫,洛阳的官员们吓坏了,骑马远远跟在车队后面,提心吊胆,冷汗淋漓。
等到李旦和裴英娘安顿好,洗漱出来,官员们已经求见好几次了。
裴英娘伏榻休息,长发披散,等着晾干。
阿禄隔着水晶帘道:“娘子,船队刚好返程,您要不要见见他们?”
下南洋、走东海的船队规模越来越大,从以前的单打独斗变成由朝廷统一派发许可,洛阳本地许多世家都掺了一脚。
贵族们耻于谈钱,但最暴利的行业,一般都由勋贵把持,哪里展露出商机,权贵们就像闻到蜜甜香味的蜂群,利用权势,将之瓜分一空。
裴英娘名下的船队主要有两条航线,一条往东,经登州、楚州、扬州、明州,到达倭国和高丽。一条往西,从广州出发,沿途经过南洋诸邦。
这一次船队和留居广州的番客们合作,最远行到波斯湾,可谓九死一生。
当然,风险大,收益也大,船队用丝绸换回大批黄金、香料,顺便按照裴英娘的要求,收集各种作物种子。
中原的作物产量实在太低了,一亩地如果能收几百斤粮食,不只农户们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连满朝文武也要欣喜若狂,纷纷上书,大夸特夸太平盛世。
能早点找到高产量作物种子就好了,老百姓们不关心皇室上层的政治斗争,他们只想吃饱肚子。
裴英娘抬头看一眼窗外,庭院里芭蕉冉冉,海棠花如瀑布一样绕满枝头,天边隐隐闪烁着粼粼光泽,“见一见吧。”
她起身梳髻妆面,琼娘迟疑着道:“洛阳的风尚似乎和长安有些不同。”